“千裏迢迢陪我來到京都，是我該保護好你們才對。”
此話一出，挽星和斷雲倏地垂下了頭，眼眶溼潤起來。
這兩年，宋昭把她們保護得很好。
她們沒受過一點實質的受傷，因爲大多數難聽的話，立的規矩，都是沖宋昭去的。
她們除了被人訓斥幾句，沒受過一點皮肉之苦。
宋昭見二人有點奇怪，正想問。
耳邊炸開一道尖細的聲音：“宋氏！”
“你真是反了天了！”
“就是啊，表嫂你怎麼能當衆頂撞姑母。”
溫玉瑤的聲音適時響起，帶着委屈的哭腔：“姑母畢竟是長輩，你怎能如此？”
周圍聚集的腳步聲似乎越來越多，看不見人群，卻能聽到那些竊竊私語聲，如同洶涌而至的潮水，漫進來。
宋昭沒有理會侯夫人的怒斥和溫玉瑤的煽風點火，反而彎腰，親手將地上那串碎裂的糖葫蘆拾了起來。
她的動作不疾不徐。
隨後，她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掠過侯夫人因憤怒而扭曲的臉，最終落在溫玉瑤身上。
“表妹。”
她隨的是顧辭的稱呼，就是爲了惡心她。
宋昭的聲音不大，剛好控制在能壓過了周圍的嘈雜聲一點。
“你口口聲聲說我頂撞侯夫人，方才侯夫人揮手打落這串冰糖葫蘆時，你爲何不出言勸一句長輩息怒？”
溫玉瑤猝不及防被宋昭的話噎住，她張了張嘴：“我…”
宋昭不給她思考的機會，語氣帶着天真和疑惑，繼續道。
“還是說，在表妹看來，眼睜睜看着長輩當街動怒失儀，不出言安撫，在一旁添油加醋。”
“才是真正的孝順？”
宋昭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這樣才是孝順侯夫人啊！”
溫玉瑤的臉瞬間白了，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宋昭不再看她，轉而面向侯夫人：“侯夫人息怒呢。”
“我不過是想同侯夫人分享一下我覺得好吃的東西，竟能引起這麼大的動靜。”
宋昭嘆息一聲：“唉。”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圍觀的衆人，聲音微微揚起，帶着惆悵。
“我從江南嫁來京都，深知一言一行皆代表顧家顏面，從不敢忘。”
“竟沒想到因爲一根冰糖葫蘆…唉，算了，我無話可說。”
宋昭她這番話說得有條有理，更是點明了自己是“遠嫁”的身份，暗示自己不受待見也是正常的。
話落瞬間，人群中有人開始低聲議論。
“侯夫人這脾氣也太大了吧…”
“就是，人家顧少夫人也沒說什麼啊…”
“那表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還挺會話裏藏針的呢…”
一旁賣冰糖葫蘆的老伯忍不住了，他從頭聽到尾，也看見了侯夫人和溫玉瑤是如何囂張跋扈的。
他出言道：“這位夫人，您身旁這位姑娘，慣會挑撥離間的。”
他話一開口，宋昭就把視線轉移到了他身上。
不曾想過，陌生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她的這位好婆婆，倒是眼盲心瞎。
宋昭輕笑：“多謝老伯誇獎。”
老伯說溫玉瑤不好，可不就是反相在誇她宋昭好嘛。
宋昭笑意吟吟的：“麻煩老伯把剩下的這幾根冰糖葫蘆都包起來。”
方才她們主仆三人一人一根，第四根宋昭遞給了侯夫人被她打落在地。
老伯手上的冰糖葫蘆不多了。
她們過來買時，就數老伯的冰糖葫蘆賣得最快。
宋昭嚐了，酸酸甜甜的，糖還裹得嚴嚴實實的，沒有偷工減料，價格還實惠。
值得她把剩下的都買了。
挽星在一旁提醒：“小姐，吃多了牙疼。”
宋昭點頭：“知道，我買回去你們吃呢！”
月影院裏還有一個跑腿小廝和一個掃地侍女，他們是自願留在月影院的。
宋昭對他們，也不差，只是要論親近，自然是挽星和斷雲排第一。
侯夫人聽着周圍的議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慣用的呵斥，在宋昭這番應對下，竟有些無處着力。
她第一次發現，這個看似柔順的宋氏，口齒竟如此伶俐！
宋昭看着侯夫人啞口無言的樣子，心中並無快意，只有一片冷然。
她信她和顧辭是一見鍾情後又兩情相悅，因爲她的身體，並不排斥顧辭的靠近。
但是顧府上下待她都挺好，她不信！
宋昭往攤上多放了一小塊碎銀，算是給老伯的賠償。
然後，她對着侯夫人微微一福：“侯夫人若沒有其他教誨，我便不打擾侯夫人與表妹的雅興了。”
“挽星，斷雲，我們走。”
說罷，她不再多看侯夫人和溫玉瑤，挺直脊背，帶着兩個侍女，從容地穿過人群。
陽光灑在她身上，那背影竟帶着一種掙脫束縛後的輕快。
侯夫人死死盯着她離去的方向，胸口劇烈起伏，卻一句斥責的話也說不出來。
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她以爲可以隨意拿捏的宋氏，似乎真的不一樣了！
仿佛宋昭從來都沒有打從心底孝順她，對她好都是表面的。
眼下，宋昭連表面功夫都不願做了。
溫玉瑤攙着侯夫人，感受到她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的手臂，又看着宋昭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宋昭！
又是宋昭！
她受了傷表哥不來看她，如今姑母帶她出來散心，又因宋昭的出現，打道回府。
溫玉瑤似乎忘了，是她自己看見了宋昭要過來的。
是她自己自取其辱的。
“回府！”
侯夫人甩了甩衣袖，冷冷地說了一句：“玉瑤要是想逛便自己去，賬掛在將軍府上即可！”
溫玉瑤就算再想去買點胭脂水粉，都不得不先跟上侯夫人腳步，回府去。
不然她恭敬孝順的好印象，就真的完了。
“姑母，玉瑤陪您回去。”
“逛街哪有陪姑母好啊！”
她嘴巴甜，沒幾句，就哄得侯夫人的臉色稍緩。
侯夫人雖然沒說什麼，但肯讓溫玉瑤重新挽着她，就足夠表明她還是喜歡溫玉瑤的。
溫玉瑤鬆了一口氣，她在顧府，仰仗的是侯夫人的勢。
“姑母，回去後玉瑤給您泡壺茶潤潤嗓子。”
“昨日我特意到花園接了露水，用來泡茶可香了。”
她的話熨貼，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知道她的孝順。
“姑母會幫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