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下獄已過三日。
這三日,臨安城如同沸鼎,各種消息與議論喧囂塵上。
但無論市井如何猜測,所有人都清楚,那位權傾朝野十數年的秦相公,此次絕無翻身之可能。
詔書中那十二條大罪,字字如刀,早已傳遍大街小巷。
裏通外國、克扣軍餉、構陷忠良……任何一條,都足夠讓他死上十次。民憤已如幹柴,只待一點火星,便能燎原。
而這把火,將由趙構親手點燃。
第四日,黎明。
天色未明,寒意刺骨。
但臨安府最寬闊的御街兩側,早已被洶涌的人潮擠得水泄不通。
兵士們手持長槍,勉強維持着秩序,人群竊竊私語,目光都聚焦在那片被清空、臨時搭建起來的高台——法場!
今日,皇帝陛下要御審國賊秦檜,並明正典刑!
“來了!來了!”不知是誰高喊一聲,人群瞬間騷動起來。
只見一隊盔明甲亮、煞氣騰騰的御前班直侍衛,押解着一輛囚車,緩緩從大理寺天牢方向駛來。
囚車中,一人身穿肮髒的囚服,頭發散亂,面容枯槁,哪還有半分昔日宰相的威風?正是秦檜!
“呸!國賊!”一塊爛菜葉率先飛出,砸在囚籠上。
“狗奸臣!還我嶽家軍糧餉!”
“打死他!爲屈死的忠良報仇!”
刹那間,怒罵聲、哭喊聲、唾棄聲如同海嘯般爆發,爛菜葉、臭雞蛋、石子如同雨點般砸向囚車。
押解的士兵並未過多阻攔,這是陛下默許的,讓百姓宣泄這積壓了十數年的怒火。
秦檜蜷縮在囚車角落,被砸得滿頭污穢,渾身發抖。
他曾位極人臣,一言可決他人生死,何曾想過自己會有今日?無盡的悔恨、恐懼和絕望淹沒了他。
他試圖看向皇宮方向,想最後祈求那位他侍奉了多年的皇帝,卻只看到無數雙憤怒、仇恨的眼睛。
囚車在萬民唾罵中,艱難地行至法場高台下。
巳時正,鍾鼓齊鳴。
淨街鞭響,全場驟然一靜。
“陛下駕到——!”
一聲長喝,所有人齊刷刷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只見趙構身着赤色龍袍,頭戴冕旒,在文武百官(經過清洗,留下的多是戰戰兢兢或心懷激蕩之人)和精銳侍衛的簇擁下,登上了高台正中的龍椅。
他的臉色平靜,但目光掃過台下如螻蟻般的秦檜時,冰寒刺骨。
“帶罪臣秦檜!”主審官(由刑部尚書兼任)高聲宣道。
兩名彪形大漢將癱軟如泥的秦檜拖上高台,強行按跪在地。
沒有冗長的審訊過程,因爲罪證早已確鑿,天下共知。
刑部尚書只是高聲宣讀了那十二條大罪,每讀一條,台下百姓的怒吼便高亢一分。
讀完罪狀,刑部尚書轉身,向趙構躬身:“陛下,罪臣秦檜,罪大惡極,罄竹難書!按《宋刑統》,當處極刑,請陛下聖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龍椅上的年輕皇帝身上。
趙構緩緩站起身,走到高台邊緣,目光從台下黑壓壓的民衆臉上掃過,看到了壓抑已久的憤怒,也看到了如釋重負的期盼,更看到了對他這個皇帝的信賴。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用盡全力,清晰地傳遍整個法場,甚至蓋過了寒風:
“秦檜!”
這一聲,如同驚雷,炸響在秦檜耳邊,讓他渾身一顫。
“你世受國恩,官至宰輔,本應忠君愛國,匡扶社稷!然你結黨營私,欺君罔上!
裏通外國,賣國求榮!
構陷忠良,斷送我大宋北伐良機!
克扣軍餉,致使無數將士埋骨沙場!你之罪,上幹天怒,下招人怨!
朕,縱有包容四海之心,亦容不得你這禍國殃民之巨蠹!
天下百姓,縱有仁慈之念,亦饒不得你這斷送華夏衣冠之國賊!”
字字誅心,句句如刀!
秦檜癱在地上,已是屎尿齊流,惡臭難聞。
趙構猛地抬手,指向北方,聲音悲愴而激昂:“你可知,因你一言,多少忠勇將士血染疆場,冤魂不散?
你可知,因你一策,多少中原百姓淪於鐵蹄,日夜泣血?
你可知,朕之父兄,尚在五國城冰天雪地中受苦?!”
三聲“你可知”,一聲比一聲高亢,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無數百姓想起國仇家恨,已是泣不成聲。
“今日!”
趙構聲音斬釘截鐵,帶着無上威嚴,“朕,便以你這國賊之頭,以你這奸佞之血,祭奠我大宋無數爲國捐軀的英靈!
告慰北地苦苦期盼王師的百姓!
血債,必須血償!”
他猛地轉身,從身旁監刑官手中的托盤上,抓起那枚冰冷的、刻着“斬”字的火籤令箭,用盡全身力氣,向着台下的劊子手,狠狠擲去!
“行刑!”
“喏!”膀大腰圓、面露煞氣的劊子手,一口烈酒噴在雪亮的鬼頭刀上。
手起!
刀落!
一道寒光閃過!
一顆大好頭顱,伴隨着一腔污血,沖天而起!
那頭顱上,雙眼兀自圓睜,殘留着無盡的恐懼與難以置信。
最終,“咚”的一聲,滾落在塵埃之中。
曾經權傾朝野、只手遮天的宰相秦檜,就此身首異處,伏法於御街之上,曝屍於萬民之前!
靜。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數秒。
隨即,巨大的、如同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從人群中爆發出來!
“陛下聖明!!”
“國賊已誅!天日昭昭!!”
“嶽元帥!您看到了嗎!陛下爲您和將士們報仇了!!”
“北伐!北伐!驅除韃虜,恢復中原!”
歡呼聲、痛哭聲、呐喊聲交織在一起,聲震寰宇。
積壓了十數年的屈辱和憤懣,在這一刻得到了徹底的宣泄!
高台上,趙構看着台下沸騰的民衆,看着那顆滾落塵埃的頭顱,心中並無快意,只有一種沉甸甸的釋然。
他轉過身,看向北方,心中默念:
“嶽卿,朝中的絆腳石,朕已爲你搬開。接下來的血戰,就看你的了。”
“這,只是開始。”
陽光刺破雲層,灑在御街上,將那攤刺目的鮮血,映照得格外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