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從溫家老宅回來,就已經是傍晚,停了車的溫頌沒急着下車,而是坐在車裏又抽了好幾根煙才上樓,而一進屋,溫頌還沒坐下那只剛打過溫嵐的手就忍不住顫抖。
溫頌又犯病了。
她腦袋昏沉着,去溫家老宅前,溫頌就吃過了感冒藥,而受到刺激的她連帶着掩蓋在粉底下之前被宋如月打腫的臉也一陣一陣的疼痛起來。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從手心傳來的疼痛感才讓她又了一絲的喘息。
然而她剛坐在沙發前,就看到了桌上放着的水果刀。
溫頌已經很久沒有犯過病了,所以她沒太在意過房間裏那些鋒利的利器。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拿起刀子就想往自己的胳膊上劃。
在劃破了一道淺淺的傷口後,溫頌才有一絲清醒,她又將手裏的刀使勁扔了出去。
隨即開始在包裏翻找自己的手機,她要打電話給沈書枕。
她的手抖得厲害,嚐試摁了好幾次才將沈書枕的電話撥出去。
只是溫頌挑得時間點不巧,按沈書枕日夜顛倒的作息應該還沒醒,根本聽不到她打過來的電話聲,而溫頌又在重復撥了許多次後,才逐漸冷靜下來。
她手裏緊攥着手機,即便知道沒人接,也依舊在嚐試撥號,溫頌在極力的克制住自己來勢洶洶的情緒。
她很需要另一個人的聲音。
因爲潛意識裏溫頌清楚沒有人在乎她。
在那個畸形的家庭關系裏,溫頌依靠着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極盡的去討好着父母。
但他們並不會在意溫頌的感受,而只會計算溫頌能帶給他們的價值。
在溫頌有用時,她就會獲得關心和愛護。
所以在溫頌的認知裏,她得有用才能得到父母的青睞。
可後來溫頌見過溫止寒對着那對私生子時的模樣,溫頌才明白,原來不用非要交換。
那時的溫頌正被迫練習着小提琴,剛接觸它的溫頌真的很不喜歡,她實在沒有天賦,即便她很聽話的在練,可還是沒有效果,就連請來的老師也對溫頌搖頭。
那天的她手疼的厲害,她真的很想休息,所以在她去老師家裏上課的路上,她趁着送她的司機離開,並沒有到老師家裏,而是獨自逃課出去玩。
說是出去玩,但其實溫頌根本不知道能去哪裏,她只能漫無目的的閒逛着,心裏又害怕着被媽媽發現後就又會挨打。
在這種緊張感下,溫頌轉到了附近的一家遊樂場,還小的溫頌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但她身上並沒有帶錢,只能站在遊樂場外看着裏面的人玩,而隔着柵欄,溫頌看見了溫止寒。
他陪着一對姐弟在遊樂場裏玩。
那是溫頌從來沒見過的溫柔的爸爸。
她站在圍牆外看了好久,直到他們排隊買完冰激凌走遠後很久,溫頌才回過神。
溫頌背着琴走在回老師家的路上,整個人像失了魂。
後來溫頌知道了那對姐弟是溫止寒的私生子。
所以爸爸也會對自己的孩子好,只是他不會對她好而已。
那天的溫頌是被司機找到的,她在走坡道時,從路邊摔了下去,掉進了旁邊的草叢裏,不僅琴摔爛了,連她的手也崴到了。
那時溫頌第一次看到父母會那麼緊張自己,年幼的她非常希望博得父母的關注,所以她就故意自殘受傷,最開始時,溫頌的父母還真的因此對她多加關注,甚至是責備她怎麼這麼不小心傷了手,她都是感覺高興的。
可後來溫頌才發現原來爸媽並不是心疼她受傷,他們只是怕她傷了手,耽擱了學習小提琴,到時候不能在老太太面前演奏討她歡心。
但溫頌這樣病態的心理已經養成,她只要難受就會讓自己受傷然後邀功似得去博得同情和關注。
而能夠放任溫頌這樣騷擾的也只有沈書枕,所以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沈書枕。
在最後一次嚐試時,溫頌終於撥通了電話,她將心頭壓着的情緒放開,開口的語調帶着沙啞聲:
“沈書枕,我想聽你唱歌。”
“可以嗎?”
“我現在傷口好疼啊!”
“真的好疼好疼。”
溫頌一連說了好幾個“好疼”,可電話那頭始終都是沉默着,而溫頌太過於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根本沒有注意到,她撥出去的號碼根本不是沈書枕的。
而是剛添加待在電話列表裏席玉的。
席玉才剛下班回了市區的大平層,在看到手機屏幕上打來電話的聯系人是溫頌時,他心顫了一下。
他以爲溫頌不會再聯系他。
只是接通後才發現溫頌只是打錯了。
本來在聽到溫頌喊沈書枕時,他就該掛斷的,可再聽完溫頌的話後,他手心不由的攥緊。
“我給你彈琴好不好?”
溫頌聽着電話那頭溫柔的嗓音,心頭還有些疑惑,只是下一秒手機裏就傳來輕柔的鋼琴聲。
讓溫頌的心緒一下子就靜了下來,她沒再讓那頭的人給她唱歌,而是安靜的聽着鋼琴曲睡了過去。
……
等溫頌再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
溫頌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她的手機上有十幾通未接電話,都是沈書枕打過來的。
溫頌當即就回撥了過去。
剛接通,就聽到沈書枕焦急的詢問道:
“你怎麼了?”
“沒事吧。”
“你再不接電話,我就得翻牆出去飛奔到你家裏。”
睡了一覺的溫頌早就平靜下來,她回了沈書枕自己沒事。
倒是沈書枕心裏有愧,覺得自己昨晚沒有接到溫頌電話,跟她一直道歉。
等溫頌掛了沈書枕的電話,她才意識到自己昨晚打過去的竟然不是沈書枕的電話。
溫頌立馬翻開通話記錄,才看見列表裏少見的名字,是溫頌剛加上不久,席玉的電話。
溫頌看着兩個多小時的通話時間,心底微涼了下。
席玉給她彈了兩個多小時的琴。
而她才剛耍了席玉一番。
溫頌揉了揉額角,又將屏幕熄滅。
其實這樣的事情溫頌也不是第一次幹了。
溫頌還小的時候,她被溫嵐那些人欺負,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時,就被還是宋景玉的席玉撞見過。
那時候溫頌即便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裏,也不敢大聲哭,只敢小聲的啜泣抽噎着,她沒想過會被席玉正好撞見。
而當時她剛跟席玉撕破臉。
席玉站在溫頌面前小心翼翼的開口:
“溫頌,你,你是哭了嗎?”
席玉其實並不太敢靠近溫頌,因爲溫頌剛剛才對他說過討厭他的話。
果然在看到席玉時,溫頌立馬控制住眼淚,絲毫不掩飾她眼裏的厭惡對席玉道:
“你是專程來看我笑話的?”
如果碰到的是其他人,溫頌一定會掩飾住自己的眼淚,繼續微笑着,用一個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粉飾自己被溫嵐欺負的事實,即便有不少人看到是溫嵐找人推了她。
但溫頌眼裏的席玉一看就沒什麼地位權勢,應該也不受家族的重視,不然也不會將他扔在溫家受人欺負,所以她根本沒將席玉當回事,一點也沒有在他面前僞裝她的惡毒。
而聽到溫頌這樣說的席玉,卻立馬否認道:
“不,不是,我不是來看你的,笑話。”
席玉否認的話剛說完,溫頌就冷笑着接上:
“我都這樣對你了,你會不討厭我嗎?”
其實溫頌說得沒錯,她都那樣欺負他了,看到溫頌這樣他就該高興才對。
可席玉並沒有,甚至生怕會被溫頌誤會。
所以席玉立馬道:“不是,我,我不討厭你。”
“我其實,其實挺喜歡你的。”
席玉的聲音逐漸的小了下去,頭也低了下去,因爲他想到了溫頌才說過的話,她不喜歡他。
溫頌詫異的看着面前的席玉,隨後又嘲諷道:“那你能說說你爲什麼喜歡我嗎?”
“你也是喜歡我的漂亮?”
“不然你說我還有什麼優點。”
“你總不能是喜歡我欺負你吧?”
席玉想要反駁說不是,他想告訴溫頌她是很漂亮,可是他不是因爲她漂亮才喜歡她的。但席玉的話卻哽在喉頭說不出來,因爲溫頌對他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可溫頌太會騙人,以至於席玉到現在還想要和溫頌做朋友。
席玉的沉默,溫頌是預料到的,只是溫頌不知道她以爲自己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瀟灑模樣,但其實她的眼淚還含在眼眶裏打轉。
她還那麼小,可沒有人會心疼她。
而席玉看着溫頌卻有些手足無措,他也沒交過什麼朋友,更不知道應該怎麼哄人。
“溫頌,你,你別哭了。”
席玉很想讓溫頌不要哭,手足無措間,他看到了屋子裏的那架積灰的名貴鋼琴,那是溫嵐不喜歡後就擱置的,他開口道:
“溫頌,你別哭,我給你彈琴好,好不好?”
說着席玉就坐上去給溫頌演奏起來,是一首十分舒緩的鋼琴曲,溫頌聽着還真就轉移了注意力,因爲要學小提琴,溫頌是通樂理知識的,她聽得出席玉演奏的很好。
溫頌有些羨慕的看着席玉彈奏,在他彈完一首曲子後,溫頌開口道:
“你彈得真好,很有天賦。”
被溫頌突然誇贊的席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臉紅,他回溫頌:
“你的小提琴也拉得很好。”
但溫頌卻笑出聲來,讓席玉有些摸不着頭腦,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剛剛好不容易溫頌才願意理他了。
緊接着席玉就聽溫頌道:
“我不喜歡小提琴,也沒有天賦。”
“我要練很久很久的曲子才能討人喜歡。”
溫頌也知道老太太清楚她的水平,只是溫嵐喜歡把她當成小醜玩具養在身邊。
而席玉的天賦就跟溫嵐的天賦一樣,都讓溫頌嫉妒又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