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陽那句玩笑話的尾音還沒散盡。
“咳咳！”
刻意加重了的咳嗽，突兀地在單元門口響起。
這聲音不大，卻讓相擁的兩人身體同時一僵。
張樂瑤觸電般地從楚陽懷裏彈開，臉上的紅暈迅速從幸福的緋紅轉爲緊張的煞白。
她慌亂地整理着自己的裙擺，眼神躲閃，不敢抬頭。
楚陽也轉過身。
只見一個穿着中山裝，面容嚴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不遠處。
他手裏提着一袋剛買的蔬菜，眼神銳利，直勾勾地盯着他們。
正是張樂瑤的父親，張守誠。
楚陽心裏咯噔一下。
好家夥，真是說什麼來什麼，這嘴開過光了？
“爸……”張樂瑤的聲音細若蚊蠅。
張守誠沒理會她，而是將目光定在楚陽身上，上下打量着他那身嶄新的警服。
他的眼神裏沒有半分贊許，反而帶着審視的嚴厲。
“大庭廣衆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他終於開口，語氣冰冷，是在訓斥自己的女兒。
“一個女孩子家，一點都不知道矜持！”
張樂瑤的頭埋得更低了，委屈地咬着嘴唇。
楚陽趕緊上前一步，臉上擠出最標準、最和善的笑容。
“叔叔好。”
張守誠這才瞥了他一眼，從鼻子裏發出一記淡淡的“嗯”聲。
他完全無視了楚陽，一把拉住張樂瑤的手腕。
“走了，回家吃飯。”
說完，便拉着女兒頭也不回地走向電梯。
楚陽捧着那束鮮豔的玫瑰，尷尬地愣在原地。
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被澆了一盆冷水。
剛才的喜悅和激動，瞬間蕩然無存。
他看着電梯門緩緩關上，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
一進門，卻是另一番景象。
“小楚來啦！快進來，快進來！”
一個圍着圍裙，笑容和藹可親的中年女人熱情地迎了上來。
正是張樂瑤的母親，李瑞芬。
她看到楚陽一身筆挺的警服，眼睛都亮了。
“哎喲，這身新警服真精神！”
“阿姨都聽說了，二等功！還破格提拔成了三級警司！太厲害了！”
李瑞芬拉着楚陽，左看右看，滿臉都是丈母娘看女婿的歡喜。
“快坐，飯菜都做好了，就等你了！”
餐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熱氣騰騰。
這溫暖的場景，總算驅散了楚陽心頭的一些陰霾。
“媽，你看你，把楚陽都誇不好意思了。”
張樂瑤小聲嘟囔着，給楚陽拿來了碗筷。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小楚本來就是大英雄！”
李瑞芬笑得合不攏嘴，然後拿起了酒杯。
“來！爲了慶祝我們家的大英雄榮立二等功，順利晉升，阿姨必須敬你一杯！”
“我也敬你！”張樂瑤立刻跟着舉起了自己的飲料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陽。
瞬間，飯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唯一沒有動作的張守誠身上。
李瑞芬瞪了他一眼。
“老張，你幹嘛呢？小楚這麼大的喜事，你這當長輩的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
張守誠的臉板着，在妻女的注視下，他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地端起了酒杯。
杯子是舉起來了，可說出來的話卻帶着冷意。
“別高興得太早。”
“年輕人，未來的路還長着呢。”
“我們老張家的門檻，可不低。”
話音落下，飯桌上剛剛升騰起的熱烈氣氛，瞬間凝固。
李瑞芬的臉色都變了，急忙打圓場。
“哎呀你這老頭子！胡說八道什麼呢！大好的日子，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張樂瑤也急了，沖着她爸喊道：“爸！你幹嘛呀！”
楚陽心中那股憋悶感又涌了上來，但他臉上依舊保持着禮貌的微笑。
他站起身，端着酒杯，坦然地迎向張守誠審視的目光。
“叔叔說的是，我還年輕，確實還有很多需要學習和努力的地方。”
“您放心，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絕不辜負您和阿姨的期望。”
說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張守誠看着他，眼神復雜，最終只是悶哼一聲，也喝掉了杯裏的酒。
這頓飯，就在這樣一種略顯詭異的氣氛中進行着。
……
傍晚，楚陽回到了青川派出所。
他換下嶄新的警服，穿上日常的作訓服。
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卻遲遲沒有進入工作狀態。
腦子裏，反復回響着張守誠那句“我們老張家的門檻，可不低”。
說不出的煩躁涌上心頭。
“喲，這不是咱們市局最年輕的三級警司嗎？”
師兄秦守安端着個大茶缸子路過，看到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調侃。
“怎麼了這是？剛提拔就唉聲嘆氣的，這可不像你啊。”
楚陽抬起頭，勉強笑了笑，不想把見嶽父的糟心事拿出來說。
“沒什麼，師兄。”
他掃了一眼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轉移了話題。
“這都幾點了，大家怎麼都還沒下班？”
秦守安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
“你小子消息落後了啊。”
“今晚，有大行動！”
“掃黃！”
掃黃？
楚陽的眼睛瞬間亮了，剛才的鬱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真的？去哪兒？”
“鼎曜國際會所！”秦守安的表情嚴肅了幾分。
“那個地方，水深着呢。聽說後台很硬，之前好幾次行動都撲空了。”
他頓了頓，又拍了拍楚陽的肩膀。
“不過啊……陸所估計不會讓你去。”
“你這又是嘉獎又是提拔的，風頭正勁，他肯定想讓你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休息？
開什麼玩笑！
打擊犯罪，才是最好的休息！
楚陽“噌”地一下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往所長辦公室走去。
“哎，你小子……”秦守安在他身後喊了一句，卻只看到他一個堅決的背影。
“報告！”
楚陽站在陸國棟辦公室門口，聲音洪亮。
陸國棟正在跟副所長陳學軍對着一張地圖比比劃劃，聞聲抬起頭。
“楚陽啊，有事嗎？不是讓你今天好好休息，陪陪家人和女朋友嗎？”
“報告陸所！”
楚陽一個立正，眼神灼灼。
“我聽說今晚有掃黃行動，請求參加！”
陸國棟和陳學軍對視一眼，都笑了。
“你小子，耳朵倒是尖。”陸國棟放下手裏的紅藍鉛筆，打量着他。
“你前兩天抓捕悍匪搞出那麼大陣仗，身體吃得消嗎？”
“這次行動不差你一個，你安心休息，這也是命令。”
“報告陸所，我身體好得很！渾身都是勁兒！”
楚陽急了，往前一步，聲音更大了。
“作爲一名人民警察，打擊犯罪是我的天職！我保證，絕不拖後腿！”
他的眼神裏，燃燒着一團火。
那是一種對警察這份職業最純粹的熱愛和執着。
陸國棟看着他，沉默了幾秒鍾，最終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小子是個閒不住的命。”
“去吧，跟陳副所長報到，一切行動聽指揮！”
“是！謝謝陸所！”
楚陽大喜過望，敬了一個無比標準的軍禮，轉身跑了出去。
那股子興奮勁，跟剛才在飯桌上的憋屈樣，判若兩人。
夜幕徹底降臨。
青川派出所的操場上，三十多名民警和輔警全副武裝，整齊列隊。
警燈無聲閃爍，將每個人的臉龐映照得棱角分明。
氣氛，肅殺而凝重。
陸國棟站在隊伍前，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個人。
“同志們！”
“根據可靠線報，鼎曜國際會所長期存在有組織的賣淫嫖娼等違法犯罪活動。”
“嚴重敗壞社會風氣，是藏污納垢的毒瘤！”
“今晚，我們的任務，就是利劍出鞘，直搗黃龍，一舉端掉這個窩點！”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在夜空中回蕩。
“本次行動，由陳學軍副所長帶隊總指揮！”
“我要求你們，行動迅速，配合默契，注意安全！”
“都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三十多人的怒吼，響徹雲霄。
陳學軍上前一步，大手一揮。
“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