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三月，長安。
春寒料峭，殘雪未消。這座千年古都經歷了戰火洗禮，城牆坍塌處尚在修復，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鋪多閉門歇業，只有巡邏士卒的腳步聲在坊巷間回響。但比起一月前屍橫遍野的景象，已是好了太多。
諸葛亮站在未央宮前殿的廢墟上，這裏曾是西漢帝國的權力中心，如今只剩斷壁殘垣，荒草萋萋。身旁站着馬超、龐統，以及剛剛趕到的劉備。
“昔年高祖入關中，約法三章，秦民大悅。”諸葛亮望着廢墟，聲音悠遠，“今日皇叔入長安，亦當效法先賢，安民爲本。”
劉備神情肅穆：“孔明所言極是。只是關中歷經戰亂，董卓、李傕、郭汜、曹操，你方唱罷我登場，百姓困苦，士族離心，當如何安撫？”
馬超道：“末將已開倉放糧，並嚴令士卒不得擾民。但長安士族多與曹操有舊，表面順從，暗懷異心。”
龐統撫着短須：“更麻煩的是，西涼軍與關中百姓素有隔閡。羌騎入城時，難免有劫掠之事，雖已嚴懲，但民心難附。”
諸葛亮從袖中取出一卷帛書：“亮已擬定《安關中策》，請皇叔過目。”
劉備展開，見上面列有十條：一，免賦三年，與民休息；二，清丈田畝，抑制兼並；三，招撫流亡，授田耕種；四，整頓吏治，嚴懲貪腐；五，重修太學，振興文教；六，屯田養兵，兵農合一；七，疏通漕運，便利商貿；八，撫慰羌胡，漢羌共治；九，重用關中才俊，不分新舊；十，祭祀漢陵，昭示正統。
“好！十策安關，深得治本！”劉備贊道，“只是實施不易，尤以清丈田畝、抑制兼並最得罪士族。”
“故需循序漸進。”諸葛亮道，“先從無主荒地入手，分與流民；再清理隱田，歸公分配；最後動世家大族之田，需待根基穩固之後。且可效仿商鞅徙木立信之法——先易後難，先示誠意。”
他轉向馬超：“孟起將軍，西涼軍需整頓軍紀。亮建議設‘軍正’一職，專司軍法，凡擾民者，不論官職，嚴懲不貸。另，可選拔關中子弟入伍，使軍中有關中人，可緩和矛盾。”
馬超點頭：“先生所言有理。只是西涼兒郎隨某征戰多年，若約束過嚴，恐生怨言。”
“非約束，乃教化。”諸葛亮道，“可設軍中學堂，教士卒識字明理，使其知爲何而戰。待明白保境安民之理，自然守紀。”
龐統笑道：“孔明這是要將西涼鐵騎，變成仁義之師。”
“正是。”諸葛亮正色，“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然既用兵，當爲仁義之兵，爲天下除暴，非爲私利。如此，方能得民心，得天下。”
劉備感慨：“孔明志存高遠，非尋常謀士可比。”
衆人正議着，趙雲匆匆而來：“皇叔，軍師，細作急報！”
“講。”
“曹操在鄴城稱魏王，加九錫，設天子旌旗，出入稱警蹕。”趙雲面色凝重，“又封曹丕爲五官中郎將、副丞相，曹植爲平原侯，曹彰爲鄢陵侯。其篡逆之心，昭然若揭！”
劉備怒道：“國賊！漢室尚在，竟敢稱王！”
馬超拔劍：“當發兵討之！”
諸葛亮卻平靜：“曹操此舉，看似囂張，實爲心虛。他知天下共憤，故以王爵安撫內部，震懾外敵。然此乃飲鴆止渴——稱王之後，漢室舊臣更離心，天下義士更憤慨。”
他略一沉吟：“正好，我可借此機會，請皇叔進位漢中王。”
衆人一愣。龐統最先反應過來：“妙！曹操稱魏王，皇叔稱漢中王，以示延續漢統，與曹賊分庭抗禮！”
劉備遲疑：“這……是否僭越？”
“非僭越，乃權宜。”諸葛亮道，“昔高祖爲漢王，後得天下。今皇叔稱漢中王，承高祖之業，討曹賊之逆，名正言順。且可封賞功臣，激勵士氣，穩定人心。”
馬超喜道：“先生高見！若皇叔稱王，超願效死力！”
劉備仍猶豫：“需從長計議……”
“時不我待。”諸葛亮道，“曹操稱王，必大封功臣，收買人心。我軍若不回應，士氣必墮。且皇叔稱王後，可正式開府治事，設百官，定制度，爲日後一統奠定基礎。”
見劉備仍不決，諸葛亮跪拜：“皇叔！今漢室傾頹，奸臣竊命。皇叔既爲宗親，當挺身而出，承高祖之業，繼光武之統。稱王非爲私利，乃爲天下！望皇叔三思！”
龐統、馬超、趙雲皆跪：“請皇叔稱王！”
劉備熱淚盈眶，扶起衆人：“諸公厚意，備感激涕零。既如此……便依孔明！”
大事已定，諸葛亮立即着手籌備。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命馬良起草《請劉備爲漢中王表》，列舉劉備功績、德行，言其宜承漢統。表成，令龐統攜往許都——雖知曹操必不允，但禮數要到，且可宣示天下。
第二，籌備稱王大典。定於三月十五，在長安南郊設壇，祭告天地、高祖。邀張魯、馬超、孫權觀禮——張魯已應允，馬超自是參加，孫權則派魯肅爲代表。
第三，制定王府官制。諸葛亮自任軍師將軍，署左將軍府事；龐統爲治中從事；徐庶爲軍議校尉；關羽爲前將軍，假節鉞；張飛爲右將軍；趙雲爲翊軍將軍；馬超爲征西將軍；黃忠爲後將軍；魏延爲牙門將軍……文武百官，各有封賞。
三月十五，春光明媚。長安南郊，祭壇高築。劉備着王服，佩玉具劍，在諸葛亮等文武簇擁下，登壇祭天。台下，西涼鐵騎、荊州精兵列陣，旌旗蔽日。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劉備誦讀祭文，“備以渺渺之身，承高祖之業，受先帝之托……今漢室陵遲，奸臣竊命，備不量力，欲伸大義於天下……謹告於天：進位漢中王，討賊興漢，生死以之……”
祭文畢，三軍山呼：“漢中王千歲！”
禮成，劉備正式稱王。當日大宴，長安城中，軍民同慶。
宴席上，馬超舉杯：“今王上即位，超願爲先鋒，直搗鄴城，擒曹賊以獻！”
諸葛亮卻道：“孟起將軍勇武可嘉，然用兵當審時度勢。曹操收縮防線，固守鄴城、許昌、洛陽三地，互爲犄角。若貿然進攻，恐中埋伏。”
“那當如何？”
“當用‘剪羽翼，困核心’之策。”諸葛亮展開新制地圖，“曹操三城，以鄴城爲根，許昌爲心，洛陽爲翼。我軍當先取洛陽，斷其左翼；再圍許昌，攻其心腹；最後困鄴城，待其自潰。”
龐統道：“然洛陽有夏侯惇鎮守，兵力三萬，城堅糧足。強攻難下。”
“故需智取。”諸葛亮道，“亮已有計，但需一人相助。”
“誰？”
“徐庶徐元直。”
劉備不解：“元直在襄陽主持情報，爲何調他？”
“元直曾在潁川求學，熟悉中原地理人物。”諸葛亮道，“更關鍵的是，其母在許都病故時，曾得一人相助安葬——此人便是洛陽守將夏侯惇的部將，牛金。”
“牛金？”馬超道，“此人我知，勇猛善戰，但性情耿直，在曹軍中人緣不佳。”
“正是。”諸葛亮點頭，“元直與牛金有舊恩，可說其歸降。若得牛金爲內應，洛陽可破。”
劉備恍然：“原來如此！我即刻調元直到長安！”
“還有一事。”諸葛亮道，“取洛陽需水軍配合。請皇叔修書給周公瑾，請其率水軍入黃河，斷洛陽漕運，阻鄴城援軍。”
“好！”
宴席散後，諸葛亮回到臨時住所。這是原長安令府邸，雖不奢華，但清靜雅致。黃月英已從襄陽趕來，正在院中調試一架新器械。
“月英，這是？”諸葛亮見那器械形似馬車，但無馬，以腳踏驅動。
“按你所說‘自行車’原理所制。”黃月英演示，“人坐其上，腳踏踏板，通過齒輪傳動，可使車行。雖不及騎馬快，但省力，且不需喂草料。”
諸葛亮試騎，果然，腳踏之下，車輛前行。雖顯笨拙，但確是創舉。
“妙哉！”他贊道，“若改良之，用於傳令、運輸，大有可爲！”
黃月英又道：“還有，你讓研制的‘活字印刷’，已成功。以膠泥制字，火燒令堅，排版印刷，比雕版快捷十倍。”
她取出一頁紙張，上印《千字文》，字跡清晰工整。
諸葛亮大喜：“此乃教化利器！昔孔子述而不作，因竹簡繁重。今有紙張、印刷，典籍可廣傳天下，寒門子弟可得書讀，善莫大焉！”
夫妻二人正討論，馬超求見。
“先生，有件事……”馬超欲言又止。
“將軍但說無妨。”
馬超屏退左右，低聲道：“韓遂叔父……似有異動。”
諸葛亮神色一凜：“詳述。”
“自取長安後，叔父常與部下密議，又私會關中士族。”馬超道，“昨日我部將聽得，他們議論說‘西涼人爲關中流血，關中卻歸劉備’，頗有怨言。”
“韓遂老將軍，還是放不下西涼基業。”諸葛亮嘆道，“他助將軍，是爲報仇，亦爲擴張勢力。今見關中歸皇叔，心中不平，也是人之常情。”
“那當如何？叔父若反，西涼軍必分裂！”
“不可硬來。”諸葛亮沉吟，“韓遂在軍中威望甚高，若處置不當，恐生兵變。需軟硬兼施。”
“如何軟硬兼施？”
“硬者，皇叔可封韓遂爲鎮西將軍，領金城太守，許其世鎮西涼。如此，他得其所求，必安心。”
馬超皺眉：“那西涼豈不分裂？”
“非分裂，乃分治。”諸葛亮道，“待天下平定，再行郡縣，不急一時。且將軍可奏請皇叔，封您爲征西將軍，都督關中諸軍事。如此，您掌關中，韓遂掌西涼，各得其所，不生沖突。”
“那軟者呢？”
“軟者，需有人勸說。”諸葛亮道，“將軍可請韓遂之女與皇叔次子劉永定親。結爲姻親，便是真正一家，韓遂必不生異心。”
馬超撫掌：“先生妙計！只是……叔父之女年方十三，劉永公子年方八歲，年紀不配。”
“先定親，待成年再完婚。”諸葛亮道，“此乃政治聯姻，年紀非關鍵。”
“好！我這便去辦！”
馬超離去後，黃月英輕聲道：“孔明，你如今用計，越發深沉了。”
諸葛亮苦笑：“亂世之中，不用計難成大事。且此計對各方皆有利：韓遂得西涼，馬超得關中，皇叔得姻親，三全其美。”
“只是苦了那女孩，還有劉永公子。”
“待他們長大，或許真能相敬如賓。”諸葛亮握住妻子的手，“政治聯姻，未必無情。你我，不也是始於婚約，終於相知？”
黃月英臉紅：“那不同。”
“確實不同。”諸葛亮柔聲道，“所以我更要盡快平定天下，讓後世兒女，可自由婚配，不爲政治所縛。”
三日後，劉備召韓遂，封其爲鎮西將軍、金城侯，領金城太守，世鎮西涼。又爲子劉永求娶韓遂之女。韓遂大喜，疑慮盡消，誓死效忠。
又過五日，徐庶趕到長安。諸葛亮與之密議一夜，定下取洛陽之計。
次日，徐庶只帶兩名隨從，化裝成商賈，東出潼關，往洛陽而去。
而諸葛亮則開始着手關中治理。他做了幾件實事：
第一，重修鄭國渠、白渠，疏通漕運，引水灌田。命馬岱率軍士參與，既修水利，又融洽軍民關系。
第二，在長安設“招賢館”，凡有一技之長者，不論出身，皆可應召。三日間，應者數百，有儒生、工匠、醫者、農夫，諸葛亮一一接見，量才錄用。
第三，開“關中官學”，聘名儒講經，又設算學、農學、工學等科。規定凡入學三年，考試合格者，可爲吏。寒門子弟聞訊，踊躍報名。
第四，整頓市易，統一度量衡，降低關稅，鼓勵商貿。長安漸復繁榮。
一日，諸葛亮巡視渭水河工，見一老農在田邊哭泣。詢問得知，其子被征入伍，戰死長安，家中只剩老弱，田畝荒蕪。
諸葛亮當即下令：凡陣亡將士家屬，免賦五年，並由官府助耕。又設“忠烈祠”，祭祀陣亡將士，撫恤家屬。
此事傳開，關中軍民感戴，民心大附。
然而，就在關中漸穩之時，東方傳來噩耗。
“軍師！急報！”趙雲策馬狂奔而來，“江東……江東出事了！”
諸葛亮心中一沉：“何事？”
“周瑜率水軍入黃河，遭曹軍水師埋伏，損失戰船百餘艘！”趙雲呈上急報，“更甚者，孫權聽信張昭之言，已與曹操使者密談，欲罷兵言和！”
諸葛亮接過急報，面色凝重。
孫權，還是動搖了。
“速請皇叔、士元、孟起將軍議事！”
一個時辰後，漢中王府正殿。劉備、諸葛亮、龐統、馬超、趙雲齊聚。
“孫權小兒，反復無常！”馬超怒道，“當發兵討之！”
“不可。”龐統冷靜，“若與江東開戰，曹操必趁虛而入。且我軍新定關中，根基未穩，不宜樹敵。”
劉備憂心：“如之奈何？”
諸葛亮沉吟良久，緩緩道：“孫權反復，在亮意料之中。此人多疑謹慎，見曹操固守，我戰事膠着，故生二心。然其不會真降曹——降曹等於放棄基業，他舍不得。”
“那爲何罷兵？”
“待價而沽。”諸葛亮道，“孫權欲觀戰局，若我軍勝，他再出兵；若我軍敗，他或真降。此乃騎牆之策。”
“當如何應對？”
“需給孫權一個不得不戰的理由。”諸葛亮眼中閃過銳光，“同時，需速取洛陽，打破僵局，讓孫權看到勝利希望。”
他走到地圖前：“元直已入洛陽，聯絡牛金。若順利，月內當有消息。待洛陽一下，許昌震動，曹操必調兵救援。屆時我軍可設伏殲之，一舉扭轉戰局。”
“孫權那邊呢？”劉備問。
“亮親自寫信，陳說利害。”諸葛亮道，“再請魯子敬、黃公覆勸說。同時，可許孫權一事：若破曹，淮河以南盡歸江東。”
馬超一驚：“先生，此價太高！”
“不高。”諸葛亮搖頭，“淮河以南，本爲孫權所覬覦。且我軍重心在北，得中原足矣。讓出淮南，可安孫權之心，促其死戰。”
龐統嘆服：“孔明胸懷，非常人可及。”
計議已定，諸葛亮當即修書三封：一給孫權，許以淮南；二給周瑜，陳說大局；三給魯肅，請其力諫。
書信發出，接下來便是等待。
等待徐庶的消息，等待洛陽的變故，等待戰局的轉機。
夜深，諸葛亮獨坐書房，對着地圖沉思。
取洛陽，破僵局，是關鍵一步。若成，則中原門戶洞開；若敗，則孫劉聯盟危矣。
他想起前世，也有類似時刻。那時他六出祁山，屢屢功敗垂成。這一世，有了更多準備，更多盟友，更多新式軍械，更多人才。
當能成功。
窗外，春月皎潔。長安城中，萬家燈火。
而數百裏外的洛陽，徐庶正扮作遊方郎中，在城門守將牛金的府邸外徘徊。
一場影響天下的大變，即將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