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漾的鼻息很重,每呼吸一下,呼吸道都無比灼熱。
她的頭暈暈的,渾身燙的嚇人,粘膩溼乎的衣服都要被體溫烤幹。
聽到顧修遠的話,她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裂開了。
“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聲音帶着哭腔。
“真是莫名其妙!”顧修遠被氣得不輕,一甩手,扔下她,自己走了。
姚漾瘸着腿,頭重腳輕,整個人搖搖欲墜。
“嫂子,這是怎麼了?”
顧思雨忽然跑過來,將她扶住。
“哎呀,你額頭好燙,這是發燒了呀。”
“快來人,沒看到你們少奶奶身體不舒服?一個個都瞎了嗎?”
顧思雨很焦急地讓人將她扶進宅子。
姚漾勉強掀開眼縫,視線裏的一切都在晃,她看到沙發上並排坐着的公公婆婆,正慢悠悠地啜着茶,臉上沒半分波瀾。
“爸,媽!”
顧思雨扶着姚漾,聲音裏滿是急切,故意放大了音量:
“嫂子淋了雨,發了高燒,腳還崴了,哥怎麼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把人扔在門口?”
婆婆終於抬了抬眼,目光掃過姚漾慘白的臉和泛腫的腳踝,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語氣卻平淡得像在說天氣:
“發燒了就趕緊扶進去歇着,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傳出去讓人笑話。”
公公則連頭都沒抬,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沉聲道:
“既然不舒服,就安分點養着,別再鬧脾氣,修遠也是,做事毛毛躁躁,連人都照顧不好。”
他們的話裏,沒有半分關切,只有對體面的在意,和對麻煩的不耐。
仿佛她的病痛,只是打亂了他們悠閒時光的打擾,是讓顧家丟臉的隱患。
公公婆婆看似體面的冷漠,竟把顧思雨的熱情關切給凸顯出來了。
“嫂子,我讓張媽給你燒了熱水,你舒舒服服泡個澡,睡衣我給你準備好了,都是新的,還有退燒藥,你要記得吃呀。”
體貼,周到。
仿佛一切回到了從前。
回到她沒聽見陽陽叫‘爸爸’之前。
姑嫂相處舒服,融洽。
洗完澡後,換上鬆鬆軟軟的棉質睡衣,裹在身上像團溫熱的雲,終於將粘膩的寒意驅散。
退燒藥的藥效漸漸上來,渾身的灼熱感退了大半,頭暈也輕了些,靠在床頭,眼神總算有了焦點。
顧思雨坐在床邊,手裏端着溫好的姜湯,舀起一勺吹了吹,遞到她嘴邊,語氣溫柔得能掐出水:
“嫂子,喝點姜湯發發汗,好得快,你看你今天的樣子,真讓人心疼。”
姚漾的心中五味雜陳,人越是在脆弱的時候,越是容易依賴他人。
她下意識地張嘴喝下,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着淡淡的姜香,熨帖了呼吸道的灼痛。
看着顧思雨眼底真切的擔憂,心裏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昨日咄咄逼人的是顧思雨,此時唯一送來溫情關心的也是顧思雨,到底哪個才是真的顧思雨?
“嫂子,我得跟你道個歉,前幾天的事,都是我不對。” 顧思雨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動開口道。
姚漾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嫂子,今天晚上我陪你睡吧,萬一你半夜燒起來,我還能照顧你。”顧思雨靠過來。
“我感冒了,別傳染你。”姚漾小聲說。
顧思雨則表現得更加親近:
“那又怎樣,嫂子,你現在怎麼跟我這麼見外了?你忘了我們之前有多好嗎,我們不是經常一起睡嗎?我陪你睡的時間,比你和我哥在一起還長呢。”
這事確實,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嫁的不是顧修遠,而是顧思雨。
“嗯好,如果你不介意我生病了的話。”姚漾挪出位置給她。
“不許說啦,嫂子,你要是再這麼疏遠我,我可要哭了。”顧思雨將頭靠在姚漾肩膀上。
可一切真能回到從前麼?
姚漾眼皮發沉,緩緩闔上眸子。
心裏的糾結像滕蔓一樣纏繞上來,讓她即便困得要死,卻因顧思雨在旁邊,就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這種被困意狠狠折磨的感覺,讓她更加難受。
倒不如自己一個人好好休息一下。
“嫂子,我給你講講我的秘密吧,這些事,是埋藏在我心裏最深的秘密,我從來沒和別人說過。”
姚漾有氣無力地開口:
“既然是秘密,還是埋藏在自己心裏好。”
“我就想和你分享。”
顧思雨在姚漾耳邊開始說起來:
“我是被顧尋彰強暴了的。”
姚漾一驚,不由地睜開眼睛。
叔叔強暴侄女?
“很不可思議吧,那時候我才十七歲,他把我按在牆上,當時我...”
“不用這麼詳細...”姚漾頭嗡嗡的,又開始疼了。
顧思雨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說:
“從那之後,我就有了陽陽,家裏人知道後,就把他趕出去了,爺爺當時被氣的心梗發作,當晚就去世了,這個顧尋彰就是個畜生,災星,就應該把他送進監獄!”
顧思雨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掩面大哭起來。
一聽到她哭,姚漾也慌了神。
趕忙幫她遞紙巾,起身時,不小心扯到了腳踝,疼得她齜牙咧嘴。
“我那到時候還小,什麼也不懂,我是顧家的千金,本來該有大好的人生,我原本也可以和嫂子你一樣,上大學,學喜歡的專業,可我現在呢,成了單親媽媽,是顧家人不願意提起的一個污點,我現在想嫁人都很難,和顧家門當戶對的那些豪門家族,根本看不上我,我只能往低了找,找那些庸庸碌碌的販夫走卒,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對我啊!”
顧思雨越哭越凶,悲傷的難以自控。
一字一句,姚漾都聽進去了,她本就是個共情能力很強的人。
聽完顧思雨的哭訴,悲傷的情緒也傳染了她。
連帶着也恨起了那個毀了無辜少女一生的男人。
“可他是爺爺的養子,是你的小叔叔啊,他爲什麼要做這種事?不是在自毀前程嗎?他如果不做這種事,爺爺一定會善待他,最起碼一生衣食無憂啊。”
姚漾無論如何想不通,怎麼會有人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因爲共情,她不由得去思考這件事的合理性。
“他就是純壞!天生的壞種!出生就被人扔了,不知道爺爺爲什麼收養他,害人害己,他和他媽一樣,都是賤種!”
“他媽?他不是孤兒被收養的嗎?”姚漾雖然腦子混混沌沌的,還是聽出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