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淼一直沉默,高月琴嘆了口氣,語氣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淼淼,媽知道……你心裏怨蘇清。可她畢竟是媽親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血,媽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不管……”
果然。
她就知道,母親單獨叫她進來,絕不只是“添妝”這麼簡單。
她依舊不言語,只是緩緩抬起頭,平靜地看向高月琴。
那雙以往總是漾着光亮的杏眼裏,此刻無波無瀾,看得高月琴心裏猛地一揪。
高月琴被女兒這眼神刺得心口生疼,一把將江淼摟進懷裏,聲音瞬間帶了哽咽:“淼淼,我的淼淼……是媽不好,是媽讓你受委屈了……”
江淼任由她抱着,身子卻僵硬着沒有回應,心底那片荒涼一寸寸蔓延開來。
她輕輕卻堅定地推開母親,壓下喉頭的澀意,“媽,高家是我的外祖家,血脈相連,我不否認。但我不想像您一樣,變成第二個供養高家的‘血包’。”
高月琴臉色一白,急忙抓住女兒的手:“不!媽從來沒這麼想過!你怎麼會這麼想……”
江淼抱着盒子,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裏沒有半分暖意。
她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母親,“您是沒這麼想,可您一直是這麼做的。”
“蘇清搶我自行車騎的時候,您說過一個‘不’字嗎?她想要頂替我去紡織廠的名額時,您阻攔過嗎?”
“這十年來,我喜歡的、我珍視的,哪一樣最後不是落到她蘇清手裏?”
“媽,有些事,不吭聲就是默許,默許就是縱容。”
“明天我就搬去賀家了。我希望您想明白,江家和高家您要選哪一個?”
說完,她不再看哭得幾乎喘不上氣的高月琴,抱着那只沉甸甸的螺鈿盒子,轉身就出了房門。
剛踏進客廳,就看見父親江遠東正焦灼地踱步,時不時望向臥室方向。
江家住的只是普通的職工家屬樓,三室一廳,隔音效果實在談不上好。
顯然,剛才屋裏的話,他聽去了七八分。
見江淼出來,江遠東抬腳就要往臥室裏去安慰妻子,卻在與江淼擦肩而過時,被她輕輕拉住了胳膊。
江淼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外人看來,她是在蜜罐裏長大的嬌嬌女,可這其中的壓抑和憋屈,只有她自己知道。
戀愛腦的爸,耳根子軟又懦弱的媽,外加一個綠茶表妹……
上輩子她自己也是個糊塗的,所以最後倒了大黴!
這一世,要想扭轉全家人的命運,她必須從家裏最精明、也最能做主的人下手。
於是,在江遠東開口之前,她搶先一步,聲音平靜卻不容拒絕:“爸,我們談談。”
江遠東明顯愣了一下。
在他印象裏,女兒一直乖巧溫順,長得又漂亮,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總是忽閃忽閃,寫滿了不諳世事的天真。
可此刻,女兒的眼神裏卻多了種他看不懂的沉靜,甚至帶着一絲冰冷的決絕。
他只猶豫了一瞬,便點了點頭:“好,去書房說。”
在書房裏,江淼依舊沒有提及自己重生的事,只是冷靜地剖析了江家與高家繼續糾纏下去的利害關系,並明確擺出了自己的態度。
從今往後,江家決不能再接濟高家一分一毫!
與江家這邊凝重壓抑的氣氛截然不同,賀家此刻卻洋溢着迎娶新媳婦的喜悅和忙碌。
賀山和汪秀梅夫妻倆並排坐在沙發上,同步托着下巴,打量着眼前穿着嶄新西裝、打着領帶的兒子賀銘琛。
汪秀梅皺着眉頭,率先發表意見:“這身灰西裝,總覺得差了點兒意思,要不還是換昨天那套白色的吧?精神!”
賀山立刻跟着點頭附和:“就是!灰撲撲的,都把淼淼那件特意定制的婚紗襯得暗淡了!”
賀銘琛無奈地長嘆一口氣,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剛才你們說白的太扎眼,怕搶新娘子風頭,現在又嫌灰的太暗淡。爸、媽,要不我光着去結這個婚?”
“臭小子!胡說什麼呢!”汪秀梅氣得抓起手邊的沙發抱枕就砸了過去,“趕緊去換!”
“行行行,換,這就去換。”
賀銘琛一邊認命地往臥室走,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
好在結了婚就能搬出去住了,總算不用在爸媽雙重“壓迫”下生活了。
他的淼淼,又軟又萌,溫柔又灑脫,光是想想,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等兒子進了屋,汪秀梅才壓低聲音,繼續跟丈夫商量:“老賀,我看高家和韓家那邊,都不能再留了。得想個法子,讓他們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免得日後再生事端,給淼淼添堵。”
賀山神色凝重地點點頭:“你說得對。不過這事兒,還得跟老江通個氣,你也知道,他那個媳婦……”
汪秀梅頓時不吭聲了。
提起自己多年的好友高月琴,她就一陣頭疼。
那人哪兒都好,就是被那個娘家拖累得沒了主心骨,軟得不像話。
本來,她對兒子和江淼的這門親事,也是持保留態度的。
誰不知道之前江淼對韓承良癡迷到近乎卑微,眼睜睜看着她一步步退讓,生生被那個蘇清壓過一頭。
她怕兒子娶了這樣一個性子軟的姑娘,以後日子過得憋屈。
可今天,她親眼看到江淼是如何步步爲營,上演那一出“捉奸”大戲。
幹淨利落地解決了韓承良和蘇清,她就徹底改了主意。
因爲她從江淼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看到了一個女孩子身上該有的鋒芒和銳氣。
女孩子一旦沒了這份鋒芒,就很容易淪爲別人的附屬品。
無論嫁給誰,都難得到真正的尊重和幸福。
她喜歡這個眼神亮晶晶、透着股狠勁和聰明的江淼!
所以,她決定出手,幫自己未來的兒媳婦掃清這些障礙。
“爸媽。”賀銘琛換好那身白色西裝走了出來,挺拔俊朗,“高家和韓家的事,我希望你們先別插手。”
賀山和汪秀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疑惑。
汪秀梅不贊同地說:“你身份特殊,有些事你不好親自出面處理,我們來更合適。”
賀銘琛卻搖了搖頭,語氣堅定:“這件事,我覺得應該讓淼淼自己來解決。我們替她做了,她心裏的那個結永遠都在。只有她自己親手了斷,才能真正從過去走出來。”
他頓了頓,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而且,我相信她能處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