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桑塔納停在路邊。
車門推開。
一條長腿邁了出來。
李青雲站在樹蔭下,動作麻利。
脫掉那件沾了煙酒氣的西裝外套。
隨手扔進後座。
接着。
解開襯衫領口的第一顆扣子。
挽起袖口,露出結實的小臂。
抓了兩把頭發把那種一絲不苟的大背頭,抓成了隨性的碎發。
前後不過十秒。
那個在酒桌上談笑間坑人三百萬的斯文敗類,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個幹淨、清爽,透着書卷氣的男大學生。
車裏。
李建成嘴裏的煙都掉褲襠上了。
他手忙腳亂地拍打着火星子,瞪着眼珠子。
“臥槽?”
“兒子,你這是去哪學的川劇變臉?”
“剛才還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這一眨眼,又成好學生了?”
李青雲彎下腰。
對着後視鏡笑了笑。
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
人畜無害。
“爹,這叫職業素養。”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在學校,就要有個學生樣。”
說完。
他擺了擺手。
“回去吧,路上慢點別開鬥氣車。”
李建成看着兒子的背影。
撓了撓光頭。
對着旁邊的趙山河嘟囔:
“看見沒?”
“這就是文化人。”
“以後誰再敢說我兒子像土匪,老子跟誰急!”
走進臨海大學的校門。
兩排高大的法國梧桐,遮天蔽日。
斑駁的陽光灑在柏油路上。
空氣裏沒有令人作嘔的酒精味,也沒有虛僞的銅臭味。
只有淡淡的青草香,和荷爾蒙的味道。
李青雲深吸了一口氣。
肺腑通透。
活着的感覺,真好。
年輕的感覺,更好。
上一世他因爲父親的身份,在學校裏始終自卑。
像個透明人。
走路低着頭,說話不敢大聲。
直到父親出事,他被迫亡命天涯這所象牙塔成了他永遠回不去的夢。
而現在。
他回來了。
帶着三十年的閱歷,和滿級的手段。
“這一世。”
“我要把遺憾,統統填平。”
李青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腳步輕快。
穿過教學樓,繞過人工湖。
他的目標很明確。
圖書館。
那個女人是出了名的書呆子除了上課,只會待在圖書館。
果然。
圖書館前的白色大理石台階上。
一道倩影,映入眼簾。
李青雲的腳步頓了一下。
即使隔着兩世的時光。
再見到她,心跳依然會漏半拍。
蘇晚晴。
臨海首富蘇定國的獨生女。
金融系的系花,也是全校公認的高嶺之花。
她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襯衫,淡藍色的牛仔褲。
長發披肩。
手裏抱着幾本厚厚的專業書。
就那麼靜靜地走着。
周圍路過的男生,無論在那吹牛逼吹得多麼震天響。
只要經過她身邊,都會下意識地收聲。
行注目禮。
卻沒人敢上去搭訕。
因爲她太冷了。
那種冷,不是裝出來的。
而是從小錦衣玉食、衆星捧月養出來的疏離感。
像天山上的雪蓮。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李青雲眯起眼睛。
記憶的碎片,像刀子一樣劃過腦海。
前世。
就在三個月後。
蘇氏集團資金鏈斷裂,蘇定國跳樓自殺。
這朵高傲的雪蓮,一夜之間跌入塵埃。
豪宅被封,豪車被扣。
那些曾經圍在她身邊的舔狗,瞬間變臉甚至有人落井下石想逼她去陪酒。
李青雲記得。
那是個大雨滂沱的夜晚。
他在路邊的大排檔洗盤子。
看到了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校花渾身溼透爲了幾十塊錢,在跟一個醉漢推搡。
他想去幫她。
但他那時也是個通緝犯的兒子,自身難保。
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被生活碾碎了脊梁。
“呼”
李青雲吐出一口濁氣。
把那些沉重的畫面,壓回心底。
這輩子。
劇本在他手裏。
悲劇,禁止重演。
他整理了一下衣領。
邁開長腿。
沒有猶豫沒有自卑,更沒有躲閃。
徑直迎着蘇晚晴走了過去。
十米。
五米。
三米。
蘇晚晴低着頭,在想事情。
突然感覺眼前一暗。
有人擋住了路。
她皺了皺眉。
又是哪個無聊的搭訕者?
她習慣性地往左邊讓了一步。
那人也往左。
她往右。
那人也往右。
蘇晚晴停下腳步。
抬頭。
一張清秀、幹淨,卻帶着一絲莫名笑意的臉闖入視線。
眼神並沒有像其他男生那樣閃躲或者猥瑣。
而是直勾勾的。
甚至帶着幾分審視?
蘇晚晴眉頭鎖得更緊了。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裏,滿是寒霜。
“李青雲?”
她認得他。
畢竟“悍匪之子”的名頭,在學校裏也是個另類的傳說。
而且,他們是同班同學。
只是三年了,兩人說過的話不超過三句。
“有事?”
聲音清冷。
像是冰鎮過的檸檬水。
拒人於千裏之外。
周圍的幾個男生停下腳步,幸災樂禍地等着看笑話。
“這李青雲瘋了吧?”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蘇校花也是他能堵的?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家庭成分。”
李青雲無視了周圍的竊竊私語。
他看着蘇晚晴。
那個眼神,不像是在看女神。
更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哦不,待救的羔羊。
他突然笑了。
笑得很斯文。
推了推眼鏡。
身子微微前傾,湊近了蘇晚晴。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到了曖昧的二十公分。
蘇晚晴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請自重。”
“讓開。”
李青雲沒讓。
他壓低聲音。
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
拋出了一枚重磅炸彈。
“蘇校花。”
“想不想救你父親的命?”
蘇晚晴瞳孔驟縮。
原本冷漠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死死盯着李青雲。
“你什麼意思?”
父親最近確實遇到了一點麻煩。
那是蘇氏集團的高度機密。
連公司高管都不知道。
這個李青雲,怎麼會知道?
李青雲直起身子。
恢復了那個陽光大男孩的模樣。
仿佛剛才那句驚悚的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塊並不名貴的電子表。
“五點半。”
“正好是飯點。”
他看着蘇晚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城西那塊地皮,是個天坑。”
“蘇總要是籤了字,蘇家就完了。”
蘇晚晴手中的書,“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臉色煞白。
城西地皮!
父親今晚就是要去籤那個合同!
“你你到底是誰?”
蘇晚晴的聲音在顫抖。
她第一次發現。
這個平日裏沉默寡言的男同學,竟然如此陌生。
陌生得讓人害怕。
李青雲彎下腰。
幫她撿起書。
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遞給她。
動作紳士而優雅。
“我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有藥。”
“專治蘇家的絕症。”
李青雲指了指校門口的方向。
笑得像只大尾巴狼。
“蘇校花。”
“賞個臉?”
“今晚請我吃個飯。”
“我告訴你,怎麼把那個坑填平。”
蘇晚晴看着他。
眼神復雜。
警惕、疑惑、震驚。
最後。
化作了一絲決然。
她咬了咬嘴唇。
“好。”
“但我沒帶現金。”
李青雲聳聳肩。
“沒關系。”
“我不挑食。”
“食堂二樓,麻辣燙就行。”
“記得,加兩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