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正月廿三，柳明的船隊抵達江陵。
長江北岸的這座雄城，歷經戰火，城牆多有破損，但劉備入主後已加緊修葺。碼頭旁新建了水寨，戰船林立，旌旗獵獵，顯見劉備在江陵下了大力氣經營。
“主公，關羽在碼頭相迎。”趙雲望着岸邊說道。
柳明望去，果見關羽率一隊親兵立在碼頭，紅面長髯，綠袍金甲，在人群中極爲醒目。他身後站着一位文士，羽扇綸巾，正是諸葛亮。
船靠碼頭，柳明下船。關羽上前抱拳：“柳公遠來，雲長有失遠迎。”
“關將軍客氣了。”柳明還禮，“玄德公可在城中？”
“兄長已在府中設宴等候。”關羽側身，“請。”
一行人騎馬入城。江陵城比臨湘更爲宏大，街道寬闊，雖經戰亂，但已恢復生機。市井間商販往來，百姓神情安然，可見諸葛亮治政之能。
行至州牧府，劉備率衆出迎。他身邊除了張飛、趙雲（劉備麾下）等武將，還有龐統、法正、伊籍等文臣，陣容齊整。
“文淵公親至，備不勝歡喜。”劉備執柳明手入府，禮數周到。
宴席設在大堂，賓主落座。柳明居客位首位，趙雲侍立身後。劉備居主位，諸葛亮、龐統分坐兩側。
酒過三巡，劉備切入正題：“聞文淵公取江夏，備本欲遣使祝賀，奈何軍務繁忙，拖延至今。今日公親至，正好敘話。”
柳明放下酒杯：“明取江夏，實爲自保。江夏乃長江咽喉，若落他人之手，荊南危矣。還望玄德公體諒。”
劉備微笑：“公言重了。江夏在文聘手中時，屢拒備與仲謀（孫權）好意，公能說降文聘，是公之能。只是...”他頓了頓，“公既得江夏，當知周瑜不悅。”
“明正爲此而來。”柳明朗聲道，“周瑜欲聯合玄德公，共取江夏。此事，公可知曉？”
堂中氣氛頓時微妙。龐統、法正對視一眼，諸葛亮則面色不變。
劉備緩緩道：“公從何處聽得此言？”
“江東有明之義妹孫尚香，送來密信。”柳明坦然，“周瑜許以江夏以西數縣，邀玄德公共擊江夏。不知此事真僞？”
這話直指核心。劉備沉默片刻，嘆道：“公既知此事，備也不瞞。周瑜確有來信，但備未應允。”
“爲何？”
“因備知公非貪得無厭之人。”劉備正色，“公取江夏，必有用意。且公與備有盟，共抗曹操。若此時內鬥，豈非令曹賊得利？”
柳明心中稍安：“玄德公英明。周瑜之計，實爲分化孫劉柳三家。若公應允，縱得江夏以西數縣，卻失江夏屏障，更與明結仇。屆時周瑜坐收漁利，公得不償失。”
諸葛亮此時開口：“公所言極是。亮亦勸主公，不可中周瑜之計。只是...”他羽扇輕搖，“江夏在公手中，我軍如鯁在喉。長江防線，自江陵至柴桑，江夏居中，公擁此地，可制上下遊。此非長久之計。”
這才是關鍵。江夏地理位置太重要，劉備不會允許長期掌握在他人手中。
柳明早有準備：“孔明先生所言在理。明有一策，可解此困局。”
“願聞其詳。”
“三家共管。”柳明道，“江夏仍歸我治，但允許玄德公在江夏駐軍三千，設貿易貨棧，軍民往來自由。同時，江夏水寨開放，孫、劉、柳三家戰船皆可停靠補給。如此，江夏成三家共有之地，可保長江防線完整。”
龐統眼中閃過異彩：“此議大妙！江夏成中立之地，三家共管，既免爭端，又固防線。”
法正卻道：“但周瑜豈會同意？”
“周瑜所求，無非是長江控制權。”柳明分析，“若江夏開放，江東水軍可自由通行，其目的已達一半。且周瑜若不同意，便是破壞三家聯盟，孫權未必支持。”
劉備看向諸葛亮。諸葛亮沉吟片刻：“公此議，確可解當前困局。但需三方共議，籤訂盟約。”
“明願往江東，說服孫權。”柳明朗聲道，“只要玄德公支持此議，孫權那邊，明有七成把握。”
劉備舉杯：“既如此，備支持公議。願三家永結盟好，共抗曹操！”
“共抗曹操！”衆人舉杯共飲。
宴後，劉備邀柳明密室詳談，只帶諸葛亮、龐統作陪。
“文淵公，此處無外人，備有一言相問。”劉備神色鄭重。
“玄德公請講。”
“公之志，究竟在何處？”劉備直視柳明，“據荊南，取江夏，收交州...公非甘居人下者。他日若天下有變，公當如何？”
這話問得直白。柳明沉默片刻，緩緩道：“明之志，在終結亂世，還天下太平。至於何人主天下...明以爲，當以民意爲準。”
“民意？”
“對。”柳明道，“誰能使百姓安居，士人得用，老幼有所養，誰便當得天下。而非以出身、血統、武力論之。”
諸葛亮動容：“公此言，發人深省。然亂世之中，武力終究是根本。”
“所以明在積蓄力量。”柳明坦然，“但明之武力，不爲爭霸，而爲自保，爲護民。若他日有人能一統天下，治世安民，明願奉之爲主，歸隱山林。”
劉備嘆道：“公真君子也。備自問，難有此胸襟。”
“玄德公仁德布於四海，何必過謙。”柳明道，“只是...明也有一言相告。”
“公請講。”
“曹操在北，時刻圖謀南下。周瑜在江東，雄才大略，不甘人下。”柳明朗聲道，“此二人，皆非玄德公良友。公欲成大事，當善用聯盟，更需自強。”
諸葛亮點頭：“公所言極是。主公，聯柳抗曹，穩據荊州，西圖益州，此乃上策。”
四人密談至深夜，定下大計：劉備專注經營荊州，西取益州；柳明鞏固荊南，開發交州；兩家永結盟好，共抗曹操、孫權。
次日，柳明辭別劉備，乘船返回。臨行前，諸葛亮送至碼頭。
“公回臨湘後，當速往江東。”諸葛亮道，“周瑜那邊，亮會遣人傳信，言主公支持三家共管之議。但關鍵還在孫權。”
“明明白。”柳明拱手，“孔明先生，他日天下有變，願再與先生論道。”
諸葛亮微笑：“定當如此。”
船離江陵，順流而下。柳明站在船頭，回想此次江陵之行，雖險，但收獲頗豐。不僅化解了孫劉聯合之危，更與劉備達成更深默契。
“主公，前方有船隊。”趙雲忽然道。
柳明望去，見江面上一支船隊迎面而來，約十餘艘，打着“張”字旗號。
“是張飛。”柳明認出旗號。
果然，船隊靠近，張飛站在爲首戰船船頭，聲如洪鍾：“柳公留步！”
兩船相靠，張飛躍過船來，抱拳道：“柳公，俺奉兄長之命，護送公一程。”
柳明笑道：“有勞翼德將軍。玄德公太客氣了。”
“不是客氣。”張飛壓低聲音，“周瑜那廝，派水軍在江面巡邏，恐對公不利。兄長命俺率水軍護送公至江夏。”
柳明感動：“玄德公高義，明銘記於心。”
於是張飛率十艘戰船護送，一路東下。行至巴陵附近，果見江東水軍巡邏船。見張飛旗號，那些船不敢靠近，遠遠觀望。
“周瑜小兒，盡耍陰招。”張飛啐道，“若不是兄長囑咐，俺真想沖過去，捅他幾個透明窟窿！”
柳明勸道：“翼德將軍息怒。此時不宜與江東沖突。”
“俺知道。”張飛撓頭，“只是憋屈。柳公，你那江夏可需幫手？俺願去助文聘守城。”
柳明心中一動：“將軍若願來，明求之不得。只是...玄德公那邊？”
“兄長那邊俺去說。”張飛豪爽道，“江陵有雲長、子龍（劉備麾下）足矣。俺在江夏，既可助公守城，也可監督周瑜，一舉兩得。”
這提議出乎意料，但細想確是好棋。張飛駐江夏，既是劉備對柳明的信任，也是對周瑜的威懾。
“若玄德公同意，明必以上將之禮待將軍。”
“那就這麼說定了！”張飛大笑，“回江陵俺就向兄長請命。”
船至江夏，文聘出迎。見張飛同來，頗爲驚訝。柳明說明原委，文聘大喜：“有張將軍相助，江夏固若金湯！”
張飛在江夏巡視城防，贊道：“文將軍治軍嚴謹，城防堅固，俺佩服！以後咱倆並肩守城，定叫周瑜小兒不敢來犯！”
當夜，柳明在江夏設宴款待張飛。宴後，張飛乘船回江陵請命。
三日後，劉備回信：同意張飛暫駐江夏，協助防務，但需定期回江陵述職。同時，劉備正式同意三家共管江夏之議。
柳明立即部署：在江夏設立“三家共管司”，由文聘主理，張飛爲副，負責協調三家事務。開放江夏水寨，設三家聯合巡邏隊。
安排妥當，柳明準備前往江東。此次江東之行，比上次更爲關鍵。
臨行前，孟公威從臨湘趕來。
“主公，最新情報。”孟公威呈上密報，“曹操在許都大宴群臣，宣布將南征，時間定在今年秋。且曹操已派曹洪率軍五萬增援襄陽，曹仁兵力增至十萬。”
柳明眉頭緊鎖：“曹操要動手了。”
“更棘手的是，”孟公威低聲道，“周瑜在柴桑集結水軍三萬，戰船八百艘。恐在曹操南下前，先取江夏。”
“孫權態度如何？”
“搖擺不定。”孟公威道，“魯肅主和，周瑜主戰，孫權猶豫。但據孫尚香密報，周瑜已說服孫權，若主公不答應完全開放江夏水寨，便以武力奪取。”
柳明沉思：“看來此次江東之行，是場硬仗。”
“主公可需增派護衛？”
“不。”柳明搖頭，“帶兵反顯心虛。我仍只帶子龍及三百護衛。但...需另遣一軍，做出威脅江東姿態。”
“主公的意思是...”
“令黃忠率軍一萬，進駐巴陵，做出隨時東進之態。”柳明道，“再令魏延水軍沿江巡邏，威懾江東水軍。同時，派人聯絡交州士徽，命其集結兵馬，做出南攻江東姿態。”
孟公威眼睛一亮：“三面施壓，迫使孫權談判？”
“對。”柳明道，“孫權雖雄，但不敢三線作戰。尤其交州方向，江東在南方兵力薄弱，若士徽從交州北上，江東後方危矣。”
“主公英明！”
計劃已定，柳明令孟公威回臨湘調度，自與趙雲前往江東。
建安十二年二月十二，柳明船隊再抵建業。
此次江東氣氛明顯不同。碼頭戒備森嚴，戰船環繞，刀槍如林。魯肅出迎，神色凝重。
“公此來，恐非吉時。”魯肅低聲道，“公瑾力主戰，吳侯已被說動七分。”
柳明平靜：“有勞子敬先生周旋。明此來，是爲獻‘三家共贏’之策。”
“但願吳侯能聽。”
將軍府中，孫權端坐主位，周瑜、張昭、顧雍等文武分列。氣氛肅殺，如臨大敵。
“荊南公去而復返，不知有何指教？”孫權語氣冷淡。
柳明行禮：“明此來，是爲解江夏之困，獻三家共贏之策。”
周瑜冷笑：“江夏本屬荊州，公強取之，何來共贏？”
“都督此言差矣。”柳明朗聲道，“江夏在文聘手中時，三家皆不得入。明取江夏，是爲三家開方便之門。今明提議：江夏開放，三家共管，水寨共用，長江防線完整。此非共贏？”
張昭道：“但江夏仍在公手，所謂共管，恐是虛言。”
“明願立約：江夏守軍，三家各派三千駐守；江夏太守，由三家共推；江夏賦稅，三家均分。”柳明拋出條件，“且明承諾，江夏永不設防於江東方向。”
這話分量極重。孫權眼中閃過異色。
周瑜仍不鬆口：“口說無憑。”
“明可立字據，歃血爲誓。”柳明正色，“且明另有一禮，獻與吳侯。”
“何禮？”
“交州商路。”柳明道，“交州盛產珍珠、象牙、香料，明願開放交州商路，許江東商船自由往來，稅收減半。每年江東可從交州獲利，不下百萬金。”
堂中譁然。交州商路之利，衆人皆知。若能得此便利，江東財富將大增。
孫權動容：“公此言當真？”
“可立約爲憑。”柳明道，“且明還有一議：孫、劉、柳三家，可組建聯合商隊，往海外貿易。所得利潤，三家均分。”
周瑜還要反駁，魯肅搶先道：“吳侯，荊南公誠意十足。江夏共管，交州通商，海外貿易...此皆對江東大利。若因江夏一城而失此大利，得不償失。”
張昭也道：“子敬所言甚是。且曹操在北，虎視眈眈。若三家內鬥，曹賊南下，江南危矣。”
孫權沉吟良久，終於點頭：“公既有此誠意，權豈能不容？就依公議，三家共管江夏，開放交州商路。”
周瑜急道：“吳侯！”
孫權擺手：“公瑾，大局爲重。”
周瑜咬牙，不再言語。
三日後，三家在江夏正式籤約。孫權、劉備、柳明各派代表，籤訂《江夏盟約》：江夏歸三家共管，各駐軍三千，共推太守；開放交州商路，稅收減半；組建聯合商隊，開發海外貿易。
籤約當日，江夏城頭升起三面旗幟：孫字旗、劉字旗、柳字旗。長江之上，三家戰船聯合巡邏，蔚爲壯觀。
消息傳至許都，曹操摔杯怒道：“三家聯合，江南難圖矣！”
荀彧勸道：“丞相勿憂。三家聯合，看似牢固，實則各懷鬼胎。可遣細作離間，待其自亂。”
曹操點頭：“就依文若。另，令曹仁加緊準備，秋後南下，先破劉備，再圖孫、柳。”
“諾。”
江夏城中，柳明站在城樓，望着三面旗幟飄揚，心中感慨。這一局，他又贏了。
但更大的挑戰，即將到來。
曹操的南下，才是真正的考驗。
而第四國的道路，將在戰火中繼續延伸。
（第十九章完，字數：5198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