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路上，黎山腳下。
時值暮春，山花爛漫，溪水潺潺。取經隊伍行至一處清幽所在，但見竹林掩映間露出一角飛檐，竟是一座精致庵堂。門楣上書四字：黎山仙庵。
唐僧勒馬望去，心中警兆忽生。申公豹的警告在耳畔回響：“四聖將至，試爾禪心。”
他回頭看向四個徒弟。孫悟空火眼金睛微眯，已看出庵堂祥雲繚繞下暗藏的菩薩威儀。豬八戒扛着釘耙，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天河真經已在體內悄然運轉。沙悟淨沉默卸下行李，降妖寶杖斜倚身側。小白龍化作的白馬輕刨前蹄，逆鱗真火隱於蹄下。
“師父，”孫悟空低聲道，“來了。”
庵門輕啓，四位女子款步而出。爲首者約四十許，雍容華貴；次者三十上下，溫婉端莊；再次者二十出頭，清麗脫俗；最小者不過二八，嬌俏可人。四人皆着綾羅，佩珠玉，眼波流轉間卻有超凡出塵之態。
那貴婦人合十笑道：“聖僧遠來，貧尼黎山，攜三女在此修行。今日得遇聖僧，實乃緣分。”
唐僧下馬還禮，心中卻如明鏡——這正是文殊、普賢、觀音、黎山老母化身！
三十三天外，八景宮中。
老君面前混沌氣流翻涌，映照的正是黎山庵前景象。拂塵輕拂，氣流中浮現出四道隱去的菩薩真身——文殊騎獅，普賢乘象，觀音踏蓮，黎山老母拄杖。
“四聖試禪心……”老君聲音無波，“這一試，試的何止是禪心。”
元始天尊化身再現，盯着氣流中唐僧平靜的面容：“金蟬子若真已生異心，此關便是誅心之局。文殊的智慧劍，普賢的願行印，觀音的慈悲咒，黎山老母的造化術——四聖齊出，足可重塑一人心性。”
“重塑？”老君搖頭，“若心已非佛心，強塑何益？你看那孫悟空。”
氣流聚焦孫悟空。這猴子表面抓耳撓腮，實則體內《混元一氣功》已運轉至巔峰，周身三尺隱現混沌虛影，竟在無聲無息間抵御着四聖無形中散發的度化之力。
“此猴……”元始眼中閃過寒芒，“竟已修出混沌道韻。若任其成長，必成禍患。”
“禍患與否，尚未可知。”老君拂塵再拂，氣流中顯化出更多因果線——孫悟空與申公豹的因果，與觀音的因果，與混沌魔神的因果……錯綜復雜，如亂麻交織，“但此猴確是變數中的變數。四聖此來，怕是要先探他的底。”
黎山庵內，茶香嫋嫋。
黎山老母化身的中年婦人親自奉茶，三女侍立兩側。那最小的女兒名喚“憐憐”，正偷偷打量着豬八戒，眼波流轉間暗藏玄機——那是觀音的慈悲法眼，在探查取經衆人心底最深處的念頭。
豬八戒憨笑接過茶盞，神識深處天河真經卻化作層層水幕，將一切探查隔絕在外。他心中冷笑：菩薩啊菩薩，俺老豬被你們算計一次就夠了，還想看俺心底念頭？
沙悟淨垂目靜坐，頸間九顆骷髏頭微微顫動。每一顆骷髏都內蘊一道玄陰煞氣，此刻正化作九幽幻境，將探查的神念引入無盡輪回幻象中——這是他從《玄陰真經》中新悟出的“九幽迷魂陣”。
小白龍化作的白馬立於庵外，看似低頭吃草，實則每一根鬃毛都在吞吐逆鱗真火。真火無形，卻在他周身布下“焚心火界”，任何探查神念觸之即焚。
唯有唐僧坦然受茶，心中無遮無攔。但正是這份坦然，讓四聖暗暗心驚——因爲他的念頭澄澈如水，既無對佛的盲目崇拜，也無對菩薩的畏懼惶恐，只有一種平靜的清醒：我知道你們是誰，也知道你們來意，但我自有我路。
觀音化身的美婦人“愛愛”忽然開口：“聖僧西行辛苦，何不在小庵歇息數日？我這三女尚未婚配，若聖僧不棄……”
話音未落，文殊化身的“真真”接口道：“大姐所言甚是。聖僧四位高徒亦是人中龍鳳，若願留下，我這庵堂便是你們的家。”
這是第一試：色欲關。
西方靈山，般若海中。
如來慧光如鏡，映照庵堂中每一縷念頭波動。他看見豬八戒心底天河翻涌，看見沙悟淨九幽幻生，看見小白龍真火焚念，看見孫悟空混沌護體。
更看見唐僧心中那一片澄明——那是金蟬子歷十世修行都未達到的境界：不依佛，不依法，不依僧，只依本心。
“金蟬子……”如來低語，“你終於悟了。不破不立，不迷不悟。只是這一悟，悟出的卻是要破我佛門舊路。”
觀音法身在側，平靜道：“佛門舊路本就該破。佛祖當年在菩提樹下悟道，悟的便是衆生平等。可如今佛門呢？等級森嚴，戒律如鎖，與當年外道何異？”
如來默然。
慧光中，四聖的第二試已開始。
普賢化身的“憐憐”取出一卷佛經：“聖僧既要去西天取經，可知真經何意？”
這是第二試：知見關。
若唐僧答以佛門經典釋義，便仍是舊路。若答以新悟，四聖便可知他偏離佛門至何種程度。
唐僧合十，緩緩道：“真經者，非是文字，非是言語。是讓迷者醒，讓苦者樂，讓衆生知自己本是佛。若取回之經反讓衆生更迷，更苦，更覺得自己卑微——那便不是真經，是僞經。”
庵堂中一靜。
金鰲島上，通天教主面前的棋盤忽然一震。
黑子自動跳起，落在棋盤某處——那正是象征“知見”的星位。隨着這一落，棋盤上數條白子因果線齊齊斷裂！
“好個金蟬子！”通天撫掌大笑，“這一答，斷了文殊的智慧劍，破了普賢的願行印！直指佛門僞經之弊，痛快！”
他看向虛空，仿佛能看見文殊、普賢此刻的震驚。
通天忽然並指一點，一道無形劍氣破空而去——那不是殺伐之劍，而是“破妄劍意”，直入黎山庵中，悄然融入孫悟空體內。
庵堂內，孫悟空渾身一震，眼中混沌道韻暴漲！他忽然看破了四聖化身最深處那一絲不諧——文殊的智慧中藏着固執，普賢的願行中藏着勉強，黎山老母的造化中藏着算計。
唯有觀音的慈悲……慈悲深處，是深深的疲憊與孤獨。
“菩薩……”孫悟空心中一動。
黎山庵中，第三試悄然而至。
四聖忽然同時顯化真身一瞬——雖只一瞬，卻足以讓凡人魂飛魄散。那是菩薩威壓，要試取經衆人是否還有對“聖”的敬畏。
豬八戒悶哼一聲，天河虛影在身後一閃而逝。沙悟淨頸間骷髏頭黑氣沖天。小白龍長嘶化形，逆鱗赤紅如血。
唐僧跌坐在地，面色蒼白，卻仍強撐着合十行禮。
唯有孫悟空，不退反進！
他一步踏出，周身混沌虛影轟然展開，竟將四聖威壓生生頂住！火眼金睛直視四聖真身，咧嘴笑道：“四位菩薩，試夠了麼？”
文殊菩薩真身顯現，手持智慧劍，眉目含威：“孫悟空，你可知在對誰無禮？”
“知道。”孫悟空金箍棒頓地，“但俺老孫只敬該敬之人。若以威壓試人敬畏，與妖魔何異？”
此言一出，庵堂中空氣凝固。
八景宮內，老君拂塵驟停。
混沌氣流中，孫悟空的混沌虛影竟在對抗四聖威壓時，隱隱顯化出一尊模糊的魔神之相——那是混沌魔神的投影！
“原來如此……”老君眼中閃過明悟，“《混元一氣功》修至深處，會喚醒修行者體內潛藏的混沌印記。這猴子是補天石所化，補天石源自混沌——他體內本就有一縷混沌本源！”
元始臉色鐵青：“混沌魔神之力若在他體內蘇醒，他日必成三界大患！”
“患？”老君搖頭，“或許……是藥。”
他看向氣流中那尊模糊的魔神之相，忽然想起一個古老的預言：“混沌重臨時，石中生靈現。破舊立新日，方見真道顏。”
這預言來自鴻鈞合道前，一直無人能解。今日看來……
“孫悟空，或許就是預言中的‘石中生靈’。”老君緩緩道，“而他破舊立新的‘道’，或許正是三界唯一的生路。”
黎山庵前，對峙仍在繼續。
普賢菩薩顯化真身，願行印懸於頭頂：“孫悟空，你逆天而行，可知後果？”
“逆天？”孫悟空大笑，“若天不公，逆了又如何！若佛不慈，拜他何益！若這舊秩序只讓衆生苦，破了它才是慈悲！”
話音落，他體內《混元一氣功》轟然突破！混沌虛影化作實質，竟在他身後顯化出一尊三頭六臂的魔神法相——雖只一瞬，卻讓四聖齊齊後退一步！
那法相，與觀音的魔神真身竟有七分相似！
觀音化身的美婦人忽然嘆息一聲，顯化真身。她抬手制止了文殊、普賢的進一步動作。
“這一試，夠了。”觀音看向孫悟空，眼中滿是復雜，“你已證明，你的禪心不在佛，不在魔，只在……本心。”
她又看向唐僧：“金蟬子，你的路，你自己走。真經在靈山，但取不取，如何取，取何經——皆在你心。”
最後看向豬八戒、沙悟淨、小白龍：“你們的債，你們的怨，你們的道——西行路上，自會了結。”
四聖真身緩緩消散，庵堂化作青煙。
原地只剩一片竹林，以及竹林深處一塊古碑，碑上刻着一偈：
“禪心非是拜佛心，真經不在文字間。
若爲衆生破舊枷，方是西行第一關。”
唐僧對着古碑深深一拜。
孫悟空收起金箍棒，望向天空。他隱約感覺到，有無數道目光正從九天之上投下，有審視，有殺機，有期待，有算計……
但他咧嘴一笑。
“看吧，都看吧。”他心中暗道，“看俺老孫如何帶着這群‘叛逆’，走到靈山，取回那部……改寫三界的經！”
竹林外，一道黑虹落下。
申公豹現身，看向古碑，又看向師徒五人，微微頷首：“這一關，你們過了。”
“但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他望向北方，“真武已下界，北遊之局將啓。而靈山、天庭、三教的老怪物們……都已將目光投向了你們。”
“西行路，從此步步殺機。”
孫悟空扛起金箍棒：“有殺機才好，否則這一路，豈不太無趣？”
申公豹看着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忽然笑了。
是啊，若無這等心性，又如何能成爲破局的“變數”？
他化作黑虹離去，留下一句話：
“下一難，黃風嶺只是開胃菜。真正的大劫在流沙河之後——那時，你們會見到‘舊秩序’真正的獠牙。”
師徒五人整頓行裝，繼續西行。
風吹竹林，沙沙作響，仿佛有無數聲音在低語、在爭論、在窺探……
而這支小小的取經隊伍，就這樣踏着暮色，走向未知的前路。
走向那個可能被他們改寫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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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完）
下回預告：
流沙河畔劫雲聚，舊秩序者露猙獰；
天庭神將下凡塵，誓阻西行變革心。
且看取經隊伍如何在流沙河劫難中，面對舊秩序勢力的第一次正面圍殺，而暗中的聖人博弈，也將在此處初現端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