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時光繭”工作室的第一個試點項目,在蘇晚團隊近乎全力的投入下,推進速度遠超預期。與長風科技趙總監團隊的磨合漸入佳境,概念方案已經細化到第三個迭代版本。蘇晚白天泡在會議室和設計稿前,晚上研讀最新的情感計算與數據可視化論文,眼睛裏時常帶着血絲,但精神卻像一張拉滿的弓,緊繃而銳利。

這天下午,她剛剛結束一場關於“記憶節點情感權重算法”的內部討論,回到自己那間堆滿資料和樣品的辦公室,內線電話就響了。

是前台,聲音有些遲疑:“蘇小姐,有位女士來訪,沒有預約,她說她姓文,是經朋友介紹,有……有很私人的業務想委托。她說她知道您只接受商業項目,但這件事對她非常重要,希望您能破例見一面,聽聽她的故事。”

“私人的?”蘇晚微微蹙眉。工作室成立之初,她和沈確就定下基調,專注於B端(企業端)和機構合作,暫不開放面向個人的情感數據梳理服務。一是精力有限,二來個人業務涉及更復雜的情感和隱私邊界,初創期不宜貿然涉足。

“是的,她情緒看起來很低落,堅持要見您,還說……”前台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她說她和您可能有相似的經歷,只有您能理解,能幫她。”

相似的經歷?

蘇晚心頭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違和感。這說辭太過精準,精準得像是對症下藥。但對方的脆弱和懇切,又透過前台略顯爲難的語氣傳遞了過來。

是陷阱嗎?顧澤寒的新花樣?還是林薇兒?用這種訴諸同情的方式接近她?

“請她到小會議室稍等,我十分鍾後過去。”蘇晚最終還是說。是陷阱也要先看看是什麼餌。逃避和過度防備,都不是她的風格。

十分鍾後,蘇晚推開小會議室的門。裏面坐着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女人,穿着質地精良但款式略顯過時的米白色套裝,面容憔悴,眼圈泛紅,雙手緊緊攥着一個有些舊的真皮手包,指節發白。她聽到開門聲,立刻抬起頭,眼神裏混雜着焦慮、期盼和一種深切的痛苦。

“您就是蘇小姐?”女人站起身,聲音有些沙啞,“我叫文慧。冒昧打擾,實在抱歉,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還能找誰了。”

“文女士,請坐。”蘇晚在她對面坐下,語氣平和,“聽說您有業務想委托?不過我需要提前說明,我們工作室目前主要面向企業和特定機構提供數字化服務,可能不太符合您的個人需求。”

“我知道,我知道,”文慧急切地點頭,眼淚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卻越擦越多,“對不起,我失態了。是周太太,哦,就是長風科技周總的夫人,我們以前是鄰居,她聽說了我的事,跟我提起了您,說您或許能理解,能幫我……”

周正鳴的夫人?蘇晚眸光微閃。這層關系倒出乎意料。她和周正鳴僅限於工作往來,從未見過其家人。如果是周夫人介紹,那至少說明眼前這個女人並非憑空捏造。

“您別急,慢慢說。如果在我能力範圍內,我願意聽聽。”蘇晚抽了張紙巾遞過去。

文慧接過紙巾,哽咽着道謝,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她的故事並不復雜,卻充滿了被背叛的傷痛和無助。她與丈夫是大學戀人,白手起家,經營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外貿公司。近幾年生意漸有起色,她爲了家庭退居二線,全心照顧孩子和老人。直到一個月前,她偶然在丈夫舊手機裏發現了他與女秘書長達數年的婚外情證據,更讓她崩潰的是,丈夫早已暗中轉移資產,甚至擬好了離婚協議,準備以她“不顧家、不事生產”爲由,讓她淨身出戶。

“我們二十年的感情……還有孩子,他怎麼能這麼狠心……”文慧泣不成聲,“我去找他攤牌,他幹脆不回家了。公司賬目被他把持,房子車子都在他名下,我現在連請個好律師的錢都拿不出來……周太太說,您或許有辦法,能幫我找到一些他轉移財產的證據,或者,至少幫我保住一些我們過去的回憶……他說我這些年什麼都沒做,可這個家,孩子,老人,哪一樣不是我……”

她哭得幾乎喘不過氣,那份絕望和悲憤,真實得令人心頭發緊。蘇晚靜靜地聽着,沒有打斷,目光落在文慧因爲長期操持家務而略顯粗糙的手指上,落在她提到孩子時瞬間柔軟又迅速被痛苦淹沒的眼神裏。

太真實了。真實到蘇晚幾乎要放下戒備。那些被辜負的信任,被貶低的付出,被肆意踐踏的真心……和她前世何其相似,只是文慧尚未走到絕路。

“文女士,”蘇晚等她情緒稍微平復,才緩緩開口,“我很同情您的遭遇。但必須明確一點,我不是偵探,也不提供法律取證服務。我們能做的,是通過技術手段,系統性地梳理和保存您個人及家庭相關的數字痕跡,比如照片、視頻、通訊記錄、社交動態、消費憑證等,並將其按照時間線和情感邏輯進行重構。這或許能幫助您和您的律師,更清晰地回顧某些時間節點發生的事件,甚至可能發現一些您忽略的細節,但無法直接作爲法庭證據,也無法保證能幫您找到財產轉移的直接線索。”

“我知道,我知道,”文慧連連點頭,眼中燃起一絲希望,“我不求別的,只求能留下點東西,證明這個家存在過,證明我爲這個家付出過……我不能讓他就這麼輕易地抹掉一切,把我當成一個什麼都沒做的廢人!蘇小姐,求您幫幫我,費用不是問題,我可以想辦法……”

蘇晚沉默了片刻。理智告訴她,這可能是陷阱。情感上,文慧的遭遇確實觸動了她心底某個冰冷的角落。而且,如果真是周夫人介紹,斷然拒絕可能會影響與周正鳴那邊剛剛建立起的合作關系。

“這樣吧,文女士,”蘇晚最終說,“我可以先以顧問的形式,幫您做一個初步的梳理和評估。我們需要籤訂一份非常嚴格的保密協議,明確雙方權責。同時,您需要盡可能提供所有相關的數字資料原件或訪問權限。這個過程可能需要一些時間,而且結果未必能如您所願。您看可以嗎?”

“可以!完全可以!謝謝您,蘇小姐,真的太感謝了!”文慧激動地站起來,連連鞠躬,眼淚又涌了出來,但這次是帶着希望的。

送走千恩萬謝的文慧,蘇晚站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裏,指尖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她立刻給周正鳴的助理發了條消息,委婉詢問周夫人是否介紹了一位姓文的女士過來。對方很快回復,確認了此事,並表示周夫人也是出於好心,知道文慧處境艱難,又聽周正鳴提過蘇晚工作室在做“記憶梳理”方面的事情,才順口提了一句,讓蘇晚不必有壓力,按規矩辦即可。

看起來,一切似乎合情合理,無懈可擊。一個走投無路、試圖抓住任何救命稻草的可憐女人,一個熱心的中間人。

但蘇晚心底那絲違和感並未完全散去。太巧了。她的工作室尚未公開宣傳個人業務,第一個找上門的私人客戶,就恰好有一個如此“典型”、如此能引發她共鳴的故事。而且,文慧的訴求——保住“記憶”和“付出”的證據——恰好精準地戳中了“時光繭”業務的內核。

是林薇兒嗎?她從哪裏得知自己工作室的具體方向?甚至能編造出如此貼合的故事?如果真是她,目的何在?僅僅是爲了在自己身邊安插一個眼線?還是想利用文慧的“案子”制造麻煩,比如後續指控她泄露隱私、處理不當?

又或者,是自己多疑了?

蘇晚揉了揉眉心,將疑慮暫時壓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接了,就做好。她給助理發了條消息,讓她準備標準的保密協議和顧問合同,並特別注明,所有資料交接和處理,必須在工作室內部加密環境下進行,由她本人和一名指定核心成員經手,全程留痕。

文慧的故事或許是真的,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必須確保,無論對方是誰,都無法在這個環節上做文章,反咬一口。

與此同時,城西一家不起眼的地下酒吧裏,燈光昏暗,煙味混雜着劣質酒精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李娟縮在最角落的卡座裏,面前擺着半杯廉價的混合酒。她眼神渙散,臉上帶着宿醉的浮腫和濃重的黑眼圈,身上那件在“雲棲”穿過一次的廉價裙子已經皺巴巴,沾着不明的污漬。

“廢物!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還讓那賤人看了笑話!”

尖利的女聲在她腦海中反復回響,伴隨着手機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碎裂聲。那是“那位”打來的電話,在她從派出所被保釋出來後不久。對方沒有露面,聲音經過處理,但刻毒的咒罵和威脅,讓她即使在酒精的麻醉下,也忍不住瑟瑟發抖。

那五萬塊早就花得差不多了,短租公寓也到期了。她像條喪家之犬,重新躲回了這肮髒混亂的巢穴。恐懼和怨恨像兩條毒蛇,啃噬着她的心髒。她恨蘇晚,恨那個高高在上、輕易就奪走她一切希望的女人,也恨電話那頭那個利用她、又像丟垃圾一樣拋棄她的神秘人。

可她能怎麼辦?她一無所有,連最後一點利用價值都失去了。

“喂,娟子,還喝呢?”一個流裏流氣的男人晃到她桌邊,身上帶着濃重的煙味,是這一帶的小混混,叫她“阿飛”。

李娟沒理他,仰頭灌了一大口酒,火辣辣的液體灼燒着喉嚨。

“嘖,看你那慫樣。”阿飛在她旁邊坐下,壓低聲音,“聽說你前幾天幹了票大的?去‘雲棲’那種地方鬧事了?行啊你,膽子不小。”

李娟猛地抬頭,猩紅的眼睛瞪着他:“你怎麼知道?”

“嘿,這一片誰不知道?”阿飛嗤笑,“不過你也真夠倒黴的,惹了不該惹的人吧?我聽說,人家現在活得好好的,還開上工作室,當上老板了,跟那些大人物談笑風生呢。你瞧瞧你……”

“閉嘴!”李娟厲聲打斷他,胸口劇烈起伏。蘇晚越風光,就越是映襯出她的狼狽和失敗。憑什麼?憑什麼那個賤人能高高在上,而她要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活着?

阿飛眼珠轉了轉,湊得更近,聲音帶着蠱惑:“想不想出口氣?我這兒有個路子,來錢快,還能給那女人找點不痛快。”

李娟警惕地看着他:“什麼路子?”

“那女人不是開什麼工作室嗎?搞什麼記憶啊情感啊那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阿飛撇撇嘴,“我認識個兄弟,專門搞這個的,技術厲害得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往她電腦裏塞點‘好東西’,或者把她那些客戶見不得人的秘密,抖摟出來……到時候,看她怎麼收場!”

李娟心髒狂跳起來。一股混雜着恐懼和報復快感的戰栗掠過脊椎。“你……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就是給她找點樂子。”阿飛咧嘴一笑,露出黃牙,“事成之後,這個數。”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萬?”

“美金。”阿飛壓低聲音。

李娟的呼吸急促起來。五萬美金!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而且,還能讓蘇晚身敗名裂!

“可是……會不會被發現?”她還有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

“放心,專業得很,保證查不到你我頭上。”阿飛拍着胸脯,“你就說,幹不幹?不幹我找別人了,這活兒,眼紅的人多着呢。”

酒精、憤怒、絕望,以及對金錢的渴望,瞬間沖垮了李娟最後的心防。她想起電話裏那刻毒的咒罵,想起蘇晚那張平靜卻讓她覺得無比刺眼的臉,想起自己如爛泥般的人生。

憑什麼?!憑什麼她就要爛在這裏,而蘇晚卻能幹幹淨淨、光鮮亮麗?

幹!她豁出去了!

“我幹!”李娟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眼中閃爍着孤注一擲的瘋狂。

“這就對了!”阿飛嘿嘿笑起來,從懷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紙條,上面寫着一個郵箱地址和幾行歪歪扭扭的字,“這是‘工具’和基本操作說明。找個沒人的網吧,照着做就行。錢,事成之後,老地方給你現金。”

李娟顫抖着手接過紙條,像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是握住了同歸於盡的炸藥引信。

同一時間,蘇晚剛剛結束與文慧的線上初步溝通,拿到了第一批需要梳理的舊照片和家庭視頻的訪問鏈接。她將鏈接轉發給負責此事的核心成員,並再次強調了安全流程。

做完這些,她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華燈初上的城市。遠處顧氏集團大廈的輪廓在暮色中清晰可見,如同一柄冰冷的利劍,直插夜空。

文慧的故事,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她曾經可能走向的另一種悲慘結局。而暗處,林薇兒,或者其他什麼牛鬼蛇神,或許正拿着這面鏡子,試圖晃花她的眼睛,窺探她的弱點。

小會議室的對話細節在她腦海中回放。文慧提到丈夫轉移資產的關鍵時間點,恰好是去年秋天。而去年秋天,顧澤寒也以拓展新業務爲名,頻繁調動大筆資金,其中有幾筆的流向,她當時並未深究,現在想來,頗爲蹊蹺。是巧合嗎?

還有那個阿飛,李娟背後那個指使她的人,下一步會做什麼?僅僅是利用李娟那種瘋女人來騷擾,還是會有更陰險的後招?

夜色漸濃,城市的霓虹在她沉靜的眼眸中明明滅滅。

她不知道文慧是不是誘餌,不知道林薇兒躲在哪個角落窺伺,也不知道顧澤寒的耐心還能維持多久。

但沒關系。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到冰涼的玻璃。倒影中的女人,眼神銳利,脊背挺直。

既然都在暗處,那就讓這潭水,再渾一些吧。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沈確的號碼。電話響了兩聲被接起,那邊傳來沈確一如既往平穩的聲音:“蘇晚?”

“沈確,”蘇晚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清晰,“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幫忙留意一下。”

“你說。”

“幫我查一個人,文慧,三十五到四十歲,丈夫是做外貿的,可能涉及資產轉移和離婚糾紛。重點查她最近一個月接觸過的人,特別是……有沒有人,刻意引導她來找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沈確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了然的沉穩:“明白了。還有別的嗎?”

蘇晚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無邊夜色,緩緩道:“另外,顧澤寒那邊,對‘海科技術’的耐心可能不多了。或許,我們可以讓那潭水,稍微動一動了。”

她需要更清楚地知道,顧澤寒的底牌,和忍耐的極限,到底在哪裏。也需要,讓那些藏在暗處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些——她蘇晚,不是坐等別人出招的獵物。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城市的光與影,掩蓋着無聲的角力,與悄然布下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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