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顧瑾年,在聽到沈微那句清晰而沉重的“離婚和股權保全”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沉默並非冷漠,而是一種專業人士在接收到關鍵信息後的迅速消化與評估。
“沈微,”他的聲音徹底褪去了睡意,變得沉穩而專注,“你現在人在哪裏?安全嗎?”他沒有急於追問細節,而是先確認她的處境,這份細致入微的關切讓沈微冰封的心湖泛起一絲微弱的暖意。
“我暫時安全,在家。”沈微低聲回答,目光警惕地掃過臥室緊閉的房門,仿佛能穿透門板,感受到外面那座巨大牢籠的無形壓力。
“好。”顧瑾年語速加快,帶着雷厲風行的果斷,“電話裏說不方便,有些細節需要當面談。你今天上午能出來嗎?找個安靜穩妥的地方。”
“我可以。”沈微毫不猶豫。她知道,必須爭分奪秒。
“那好,一小時後,市中心‘靜謐時光’書咖,二樓最裏面的雅座,那裏私密性好。我等你。”顧瑾年幹淨利落地定下地點,顯然對處理這類需要保密性的會面很有經驗。
“謝謝學長。”沈微由衷地說道。
“不必客氣。”顧瑾年頓了頓,語氣加重了幾分,“沈微,在見到我之前,保護好自己,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籤署任何文件。尤其是,”他特意強調,“在你確認懷孕的情況下,任何關於你身體狀況的文書都要格外謹慎。”
他竟然立刻聯想到了孩子可能帶來的法律復雜性。這份敏銳和專業,讓沈微更加確信自己找對了人。
“我明白。”
掛斷電話,沈微沒有絲毫耽擱。她迅速換上一身不起眼的深色便服,將重要的證件、銀行卡和那張泛黃的合照小心收好,放進了隨身的大手提袋裏。她沒有化妝,蒼白的臉色被一副寬大的墨鏡遮住大半。
下樓時,傭人正在準備早餐,看到她這麼早出門,有些詫異:“太太,您不用早餐嗎?”
“不了,約了朋友。”沈微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腳步未停地走向門口。
司機像往常一樣等在車旁,爲她拉開車門。
“去市圖書館。”沈微報出一個地名,這是她早就想好的借口。她需要先到一個公共場合,再設法擺脫可能的眼線。
“是,太太。”
車子平穩地駛出別墅區。沈微透過後視鏡,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後方。暫時沒有發現明顯尾隨的車輛,但她不敢掉以輕心。陸寒辰的掌控欲,絕不會因爲她表面的順從而放鬆。
在市圖書館門口下車後,沈微快步走進大廳,借着人流掩護,迅速從另一個出口離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靜謐時光”書咖。
她到達時,顧瑾年已經在了。他坐在二樓角落靠窗的雅座,穿着合體的深藍色西裝,面前的咖啡冒着嫋嫋熱氣。他比大學時更加沉穩內斂,眉宇間帶着精英律師特有的幹練和銳利,但在看到沈微的瞬間,眼中迅速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震驚和擔憂。
沈微摘下墨鏡,在他對面坐下。
“學長。”
顧瑾年的目光在她蒼白憔悴的臉上停留片刻,眉頭微蹙:“你瘦了很多。”他沒有寒暄,直接推過來一杯剛剛點好的熱牛奶,“先喝點東西,暖暖胃。”
這個細微的舉動,讓沈微鼻尖一酸。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了。她低聲道謝,雙手捧住溫熱的杯子,指尖傳來一絲暖意。
“現在,把你能告訴我的情況,盡量詳細地說一遍。”顧瑾年打開隨身的平板電腦,準備記錄,語氣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專業性,“從你和陸寒辰的婚姻狀況開始。”
沈微深吸一口氣,從一年前的契約婚姻開始講起,省略了自己那點可笑的暗戀,重點強調了婚姻的“交易”本質。然後,她講述了發現懷孕、提出離婚遭遇冷拒、以及在書房意外找到《“星光”計劃書》的經過。她盡量讓自己的敘述客觀冷靜,但提到陸寒辰那句“打掉”和“榮幸”時,聲音還是不可避免地帶上了顫抖和寒意。
顧瑾年始終安靜地聽着,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滑動記錄,偶爾抬頭看她一眼,眼神復雜,有同情,有憤怒,但更多的是冷靜的分析。
當沈微講完,將手機拍下的幾張關鍵的計劃書頁面照片遞給顧瑾年看時,他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卑鄙!”他低聲斥了一句,隨即迅速恢復專業狀態,“這份計劃書是關鍵證據,足以證明陸寒辰締結婚姻的目的存在欺詐成分,並且其並購行爲可能涉及關聯交易損害小股東利益,這對你爭取離婚權益和沈氏的股權保全非常有利。”
他快速地爲沈微分析:
“第一,離婚方面。鑑於婚姻存續期短,且對方存在欺詐意圖,我們在財產分割上可以爭取更多傾斜。最重要的是孩子,你是母親,且有證據證明對方明確表示不願承擔父親責任甚至意圖傷害(要求打掉),撫養權判給你的幾率極大。我們需要立刻申請人身安全保護令,並對你懷孕的狀況進行官方備案,以防對方後續采取極端手段。”
“第二,股權保全。這是難點。沈氏集團現在很可能已經陷入了陸寒辰精心編織的依賴網。我們需要雙管齊下:一是利用這份計劃書,向你父親示警,盡快尋求獨立第三方的財務和法律審計,切斷與陸氏的高風險關聯交易;二是在離婚訴訟中,明確提出對沈氏集團股權的保全申請,主張陸寒辰通過婚姻關系進行惡意並購,請求法院凍結其在並購過程中可能獲得的沈氏股權或相關資產。”
他的思路清晰,條理分明,瞬間爲迷茫中的沈微指明了一條可行的鬥爭路徑。
“但是,”顧瑾年話鋒一轉,神色凝重,“沈微,你要有心理準備。對手是陸寒辰,這意味着過程會非常艱難、漫長,並且充滿不可預知的風險。他可能會動用一切資源施加壓力。”
“我知道。”沈微的眼神異常堅定,“無論多難,我都要走下去。”爲了孩子,也爲了不再被踐踏的尊嚴。
顧瑾年看着她眼中那份與蒼白外表不符的堅韌,目光柔和了些許。他沉吟片刻,壓低聲音道:“如果你擔心目前的住處不安全,我有個朋友在城南有套公寓,很隱蔽,可以暫時……”
“不用了,學長。”沈微感激卻堅定地搖頭,“你的幫助已經讓我不勝感激。我不能把你牽扯得更深。”陸寒辰的報復心有多強,她很清楚。她不想連累任何人,尤其是真心幫助她的人。
顧瑾年似乎想再勸,但看到她的眼神,最終點了點頭:“我尊重你的決定。但務必保持通訊暢通,有任何異常,立刻聯系我。”他遞過一張只有名字和私人號碼的簡潔名片,“這個號碼,24小時開機。”
“謝謝。”沈微將名片緊緊攥在手心,這像是她在冰冷海水中抓住的一塊浮木。
與此同時,陸氏集團總裁辦公室內。
陸寒辰剛剛結束一個跨國視頻會議,揉了揉眉心。不知爲何,沈微昨晚在書房裏那雙冰冷決絕的眼睛,以及那句“我會讓你後悔”的話,不時在他腦海中閃現。
他按下內線電話:“李秘書,進來一下。”
精明幹練的李秘書很快出現在辦公室。
“查一下太太最近的通話記錄。”陸寒辰語氣平淡,仿佛在吩咐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但眼神卻銳利如鷹,“尤其是昨天到今天上午的。”
李秘書微微躬身:“是,陸總。”他遲疑了一下,補充道,“另外,剛剛收到消息,太太今天早上去了市圖書館,但我們在那邊的……人,回報說跟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