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運良面露難色。
“怎麼,有困難?”
“回大人,安插人手不難,只是多出這些職位,上頭恐怕不肯撥銀,那俸祿……”
許青封頓時明了。
錦衣衛乃天子親軍,俸祿由三司共發。
憑空添了人,那邊未必願出錢。
說來說去,仍是銀錢之事。
“此事不必你操心。
你只管安置妥當,再傳話下去:這個月盡心辦事者,俸祿翻倍。
屆時將數目統計清楚,送到拒北王府即可。”
朝廷缺錢,他卻不缺。
小世界礦場裏金礦隨處可見,工人們如今連挖都懶得挖,反不如鐵礦實用。
“啊?”
趙運良一時愕然,忙解釋道,“小王爺,神京所有錦衣衛的月俸加起來並非小數目,您這……”
“行了行了。”
許青封淡然擺手,不再多言。
“此事我心中有數,你只需將我吩咐的事辦好即可。”
“這……”
見許青封神情認真,不似說笑,
趙運良趕忙躬身道:
“那屬下便代弟兄們謝過小王爺的好意了。”
這些年朝廷銀錢吃緊,他們這些天子親軍也過得緊巴巴的,
底下人早有怨言,如今有了這筆銀子,想必能安撫他們一陣子了。
“嗯。”
許青封點了點頭,
一邊朝裏走,一邊問道:
“近來錦衣衛可查到什麼大事?”
趙運良跟在他身側,引他在北鎮撫司裏邊走邊看。
“要說大事,確實有一樁。”
……
許青封一時無言。
他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真問出事來。
這豈不是自找麻煩?
“說來聽聽。”
趙運良應聲,細細稟報:
“近日有個百戶發現,神京裏有人私放印子錢,深入一查,背後牽涉不少京中勳貴。”
“小王爺,您看……”
此事牽連甚廣,趙運良不敢自作主張,只等許青封示下。
畢竟若真要追究,得罪的人可就多了。
許青封卻似想到什麼,忽然轉身,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牽連大又何妨?記住,膽子放大些,有事我替你擔着。”
當天下午,鎮國公府。
“哈哈哈,封哥兒你再不來,我都要以爲你爽約了!”
許青封剛進府門,牛繼宗便大笑着攬住他的肩膀,
讓他略感不適。
“世兄說笑了,既然答應了你,我絕不會食言。”
“對對對,”
牛繼宗笑着點頭,
“你小子從小就是這脾氣。
走走走,今天我特地讓人從春香樓送了酒菜來,咱們兄弟不醉不歸!”
呃——
經過昨日之事,
許青封對飲酒有些抵觸。
但見牛繼宗興致高昂,也不忍掃興,
心想淺酌幾杯便好,莫要喝醉。
落座後,
許青封才注意到牛繼宗身旁站着個孩子,看上去不滿十歲,
模樣虎頭虎腦,一看便知是誰家的種。
“博安,過來。”
小家夥乖乖走到父親身邊,
眼睛卻一直望着許青封,滿是好奇。
“封哥兒,這是犬子牛博安。
別看他年紀小,力氣隨我,大得很,將來肯定也是員虎將。”
牛繼宗拍了拍兒子的肩,
“博安,還不叫人?這位就是你整天吵着想見的大將軍。”
“呀!”
小家夥眨了眨眼,
隨即面露喜色,上前行禮:
“侄兒見過世叔。”
許青封有些無奈,
牛繼宗這家夥又擺了他一道。
好在孩子討人喜歡,
他便解下腰間佩刀,遞到小家夥面前:
“叫博安是嗎?這把刀隨我幾次出入草原,斬敵百餘,今日送給你作見面禮。”
“盼你快些長大,成爲像我一樣讓外族聞風喪膽的將軍。”
“好呀好呀!”
小家夥雖未滿十歲,卻也懂事不少,
高興地拍手道:
“謝謝世叔!侄兒一定努力,成爲和世叔一樣的大英雄!”
說完,小心翼翼接過橫刀,眼中滿是歡喜。
“封哥兒,這可使不得!”
牛繼宗本以爲許青封這做叔叔的,總會送些值錢的見面禮,
誰知竟是他征戰草原的隨身佩刀。
此物對旁人或許尋常,
對武將而言,卻如同手足一般珍貴。
牛繼宗看得眼熱,卻也知輕重。
小家夥正捧着那把橫刀舍不得放手。
聽見父親的話,他猶豫着該不該還回去。
許青封笑着揉了揉他的頭。
“長者所賜,怎能推辭?拿去玩吧。”
小家夥趕忙點頭,抱着刀歡歡喜喜往外跑。
牛繼宗無奈道:
“封哥兒,這禮太重了,叫我如何回禮才好?”
許青封靠回椅中,微微一笑。
“世兄何必掛懷,不過一把佩刀。
當年鎮國公府給的,早已足夠。”
牛繼宗抬起頭。
此刻他才明白,爲何拒北王執意要培養這小子做繼承人。
單是這份氣度,就讓他佩服。
半晌,牛繼宗才開口:
“來,封哥兒,先用膳,菜快涼了。”
隨即朝一旁下人喝道:
“沒眼力見的!沒見我們坐好了?快去叫那幾個婢女來陪酒。”
那下人嚇了一驚,慌忙應聲跑出去。
“來,封哥兒,咱倆先喝一杯。”
許青封也不推辭,舉杯飲盡。
不多時,下人領着四個金發碧眼的姑娘回來。
看樣貌,許青封便知她們來自何處。
此時她們穿着大乾漢服,反倒有些突兀。
像面包裏夾了芥末,說不出的別扭。
“快過來,給我兄弟倒酒。”
“今天若不把封哥兒伺候舒坦了,有你們好看。”
幾個姑娘顯然被嚇到,連忙坐到許青封與牛繼宗身旁,斟酒布菜。
許青封頭一回受這般招待,略覺不自在。
牛繼宗嘿嘿一笑。
“兄弟可喜歡?這可是我花大價錢弄來的。
若中意,回頭送你兩個帶回去伺候。”
他本是留給自己的,但許青封贈了厚禮,他也不好吝嗇。
許青封卻搖頭。
“不必了,豈敢奪世兄所愛。”
倒非他多麼正經,實在是熊玉芙那丫頭醋意大。
剛哄好,若再帶兩個回去,怕是要氣炸。
“哦?”
牛繼宗詫異,“這般白淨貌美的,竟不入眼?我買她們時,還順手買了個黑皮膚的,莫非兄弟好這口?”
?
許青封一陣無言。
黑皮膚的?這也能下手?
他連忙搖頭。
“不不,那等姑娘我無福消受,還是世兄自己留着吧。”
牛繼宗不解,卻也不再追問,只當許青封守舊。
“那行,日後尋着好的,再給兄弟送去,包你滿意。”
“來,喝酒。”
許青封舉杯,心下無奈。
他早聽說神京勳貴裏多有喜好奇特之人,今日總算見識。
牛繼宗這還算好的,至少買的是姑娘,只是膚色不同。
那些愛和同性廝混的,才是真真糊塗。
其中,尤以賈家爲甚。
酒過數巡。
許青封與牛繼宗皆有了醉意。
二人舉杯,一飲而盡。
牛繼宗目光略顯 ,低聲說道:
“封哥兒,我老牛這輩子沒佩服過幾個人,你算是最特別的那個。”
“當年那種情形,你都敢獨自闖進西北,闖出那麼大的名頭,我牛繼宗自認比不上。”
許青封側過臉掃了他一眼。
這家夥大概是醉了,酒嗝一聲接一聲。
就這點酒量,還想把他灌倒,簡直是說夢話。
“世兄說笑了,當年我的處境你也不是不清楚。”
“要是繼續留在神京,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也只有去西北這一條路了。”
牛繼宗醉眼朦朧地點了點頭。
當年。
太上皇明知殺錯了人。
殺的還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功臣。
他不但沒有悔意,反而把各種罪名都推到平西候頭上,好證明自己這個皇帝沒錯。
那時候,確實讓不少功臣後代心寒。
如果許青封當年真留在神京。
恐怕不用太上皇動手。
自然有人樂意幫他把這條漏網之魚除掉。
牛繼宗淡淡一笑。
“想來世叔世嬸在天有靈,看見封哥兒你現在這樣,也該欣慰了。”
但許青封卻搖了搖頭。
“不,我還沒做到能讓他們二老欣慰的程度。”
牛繼宗雖是國公之後,是個武將。
卻不代表他只是個莽夫,相反,這人心思深得很。
許青封話裏藏着的意思,他自然聽得出來。
牛繼宗不由得皺起眉,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
以前只覺得這小子膽子大,現在看來,簡直是膽大包天。
聽這意思。
似乎還想替他死去的爹娘討個公道。
但當年把他們抓進監獄的錦衣衛指揮使。
早在多年以前。
裕明帝爲平西候 時,就已經被斬了。
那剩下的就只有……
“嘶!”
牛繼宗只覺得頭皮發麻,醉意都醒了幾分。
難怪許青封選擇站在裕明帝這邊。
牛繼宗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
這才幽幽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封哥兒,太上皇那一脈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光說咱們四王八公這一系,就有不少還依附在那邊。
這些世家盤踞整個大乾,想動他們,難如登天。”
這也是爲什麼。
即便大家都知道太上皇已年老體衰。
卻還是放棄裕明帝,靠在太上皇身邊。
許青封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這些世家勢力盤根錯節,官官相護。
別說四王八公。
單說史家。
曹公原著裏那句“賈不假,白玉爲堂金作馬。
阿房宮,三百裏,住不下金陵一個史。”
就不難看出,史家當年何等顯赫。
世家這個問題,許青封也一直在想辦法。
見許青封久久不語。
牛繼宗也知道說中了他的難處。
便出聲提醒道:
“封哥兒要是實在沒主意,倒可以去請教一下忠順王爺,應該能得到滿意的答案。”
忠順親王?
許青封眼睛一亮。
差點忘了這位王爺。
他可是很早就站到裕明帝身邊的。
原著裏。
賈家被抄家時,也是他親自帶人去的。
過些日子,怎麼也得去拜訪一趟。
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