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筆記本被孟誠親手交到了刑偵隊，那天下午的陽光格外刺眼，他站在警局門口，看着警車呼嘯而去，心裏卻沒有想象中的輕鬆。葉深站在他身邊，手裏捏着那個從孟總那裏接過的U盤，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
“去我家吧。”孟誠打破沉默，“我那有電腦，能看U盤裏的東西。”
福安裏302室的窗簾拉得很嚴實，電腦屏幕的光映在兩人臉上，忽明忽暗。U盤插進去的瞬間，殺毒軟件彈出了警告：“檢測到未知病毒，是否隔離？”
“點允許。”葉深的聲音有些發緊，“林副總既然敢留下這個，就不會怕病毒。”
孟誠咬了咬牙，點了“允許”。U盤裏只有一個加密文件夾，提示需要密碼。
“試試73492。”葉深提醒道。
孟誠輸入數字，文件夾應聲打開。裏面沒有想象中的洗錢證據，只有一段音頻和一張掃描件。
音頻的時長只有三分鍾，點開後，首先傳來的是海浪聲，接着是孟哲虛弱的聲音：“小誠，當你聽到這段錄音時，我應該已經……別難過，能多活十年，我已經很幸運了。林叔叔不是壞人，他是爲了保護我才假死的，當年的洗錢案，他早就想收手了，是爸……”
聲音突然中斷，換成一陣劇烈的咳嗽，接着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尖銳而急促：“他快不行了！配型的骨髓找到了嗎？再拖下去……”
“找到了，在青藤市第二中學，編號73492……”這是林副總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焦慮。
音頻到這裏戛然而止。
孟誠和葉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震驚。骨髓配型在二中？編號還是73492？
“掃描件是什麼？”孟誠點開另一個文件。
是份骨髓捐獻志願者登記表，登記日期是十年前，捐獻者信息欄只填了個名字：林晚秋。
葉深的瞳孔驟然收縮。
林晚秋，是他原來的名字。
“不可能……”葉深的聲音發顫，“我從來沒捐過骨髓，我爸媽也從沒提過……”
孟誠看着他，突然想起老水手的話：“別信那個姓葉的小子。” 難道……
“會不會是重名？”孟誠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青藤市叫林晚秋的人可能不止你一個。”
葉深搖了搖頭，指着登記表右下角的籤名：“這是我媽的筆跡。當年她在台球廳做賬，籤名單上的字跡跟這個一模一樣。”
電腦屏幕的光映在葉深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他突然想起很多被忽略的細節：小時候總被媽媽帶去醫院抽血，說是“體檢”；轉學前那個月，媽媽每天都在偷偷哭，說“對不起晚秋”；還有那塊印着小熊的橡皮擦，其實是媽媽在他六歲生日時送的，說“這是你未來的救命符”……
原來不是救命符，是“救命髓”。
“所以……”孟誠的聲音艱澀，“當年找到的骨髓配型，是你？”
葉深沒有回答，只是拿起手機，手指顫抖着撥通了那個“媽媽”的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邊傳來嘈雜的縫紉機聲。
“媽，”葉深的聲音很輕，“十年前，你是不是帶我去捐過骨髓？”
電話那頭的縫紉機聲突然停了，接着是一陣慌亂的碰撞聲，然後是沉默，漫長的沉默。
“是。”很久之後，女人的聲音才傳來，帶着濃重的鼻音，“是你親爸死前求我的。他說孟哲是無辜的，林家欠孟家的，讓你用這種方式還……晚秋，媽對不起你，一直瞞着你……”
電話掛斷了。
葉深握着手機，指節泛白，眼眶卻異常幹澀。他終於明白，自己從出生起，就被當成了償還恩怨的工具。
孟誠看着他，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
就在這時，電腦屏幕突然彈出一個窗口，是殺毒軟件的提示：“檢測到隱藏文件，是否恢復？”
兩人同時看向屏幕。
恢復後的文件是段監控錄像，拍攝地點是二中的檔案室，時間是昨天晚上——正是他們去舊樓找檔案的前幾個小時。
畫面裏，王老師拄着拐杖（他的手被葉深打傷了），鬼鬼祟祟地走進檔案室，從一個上鎖的櫃子裏拿出個保溫箱，小心翼翼地放進包裏。監控的角度剛好拍到保溫箱上的標籤：“骨髓樣本，編號73492，受贈人：孟哲”。
“是骨髓樣本！”孟誠猛地站起來，“王老師把它偷走了！”
葉深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爲什麼要偷這個？”
“音頻裏說孟哲快不行了，急需骨髓移植……”孟誠的心髒狂跳起來，“王老師雖然被抓了，但他背後肯定還有人！是我爸？還是……”
他的話沒說完，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信，是陌生號碼發來的，只有一張照片：王老師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渾身是血，旁邊站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手裏拿着那個保溫箱，正對着鏡頭冷笑。
照片下面還有一行字：“想救孟哲，帶葉深來市一院地下停車場，一個人來。”
孟誠的血液瞬間凍結了。對方的目標，是葉深！
“不能去。”葉深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堅定，“這是陷阱，他們想要的是我的骨髓，不是那個樣本。”
“可我哥……”
“你哥現在在國外，就算樣本被偷，也能重新配型。”葉深打斷他，“但如果我去了，我們倆都會死。”
孟誠看着他，突然想起哥哥日記裏的話：“晚秋是個好孩子，比我勇敢。”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得想辦法把樣本拿回來，還要查清楚那個穿白大褂的是誰。”
葉深的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的監控錄像，突然指着畫面角落：“你看王老師拿保溫箱時，手指在櫃子上敲了三下，像是在記密碼。”
監控裏，王老師打開櫃子前，確實在數字鍵盤上按了幾個數字，雖然看不清具體是什麼，但手指的起落次數是三次：1、5、9。
“159？”孟誠皺眉，“這數字有什麼特別的？”
“15號，9點。”葉深的眼睛亮了，“今天是15號，現在是下午3點，離9點還有6個小時！市一院的檔案室，密碼可能是159！”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裏的決心。
他們沒有選擇去地下停車場赴約，而是換上了葉深從裁縫鋪拿來的備用白大褂，混進了市一院。
住院部的檔案室在頂樓，走廊裏靜悄悄的，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裏。孟誠用159試了試密碼鎖，“咔噠”一聲，門開了。
檔案室裏堆滿了病歷，葉深直奔標着“M”的區域，很快找到了孟哲的病歷。最新的記錄顯示，他的骨髓移植手術定在明天上午9點，捐贈者信息欄赫然寫着：葉深（曾用名：林晚秋）。
“他們早就計劃好了。”葉深的聲音發寒，“偷樣本是假，引我們來醫院是真，他們想在這裏直接取我的骨髓。”
孟誠剛想說什麼，走廊裏突然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兩人趕緊躲進旁邊的儲藏室，從門縫裏往外看。
走進檔案室的是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是照片裏那個冷笑的人。他徑直走到孟哲的病歷前，拿起電話：“老板，他們沒來地下停車場，可能發現了……對，骨髓樣本我藏好了，葉深一出現，就可以動手……”
男人掛了電話，轉身離開時，胸前的工作證晃了一下，上面的名字清晰可見：張啓明——是孟誠爸爸公司的私人醫生！
孟誠的心髒猛地一沉。
果然是他爸安排的！
儲藏室裏，兩人屏住呼吸，聽着腳步聲漸漸遠去。孟誠握緊拳頭，指節發白：“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就爲了不讓哥哥回來揭穿他洗錢的事？”
葉深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孟哲的病歷上，突然指着一行字：“你看這個，孟哲的主治醫生是張啓明，十年前就是。”
孟誠湊近看，果然，十年前的化療記錄上，主治醫生一欄籤着張啓明的名字。
“所以……”孟誠的聲音發顫，“我哥的病，我爸從一開始就知道？甚至……”
甚至可能跟他爸有關。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鑽進孟誠的心裏。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抓起病歷本：“我們得走了，再晚就來不及了。”
兩人剛走出儲藏室，就看見張啓明帶着幾個穿着黑西裝的男人站在走廊盡頭，堵住了去路。
“孟誠，葉深，我們又見面了。”張啓明笑得溫和，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別掙扎了，老板說了，只要葉深乖乖配合，保你們不死。”
葉深將孟誠護在身後，緩緩後退：“你們想要骨髓，除非從我屍體上取。”
“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張啓明揮了揮手，黑西裝們立刻圍了上來。
孟誠看着步步逼近的人群，又看了看葉深緊繃的側臉，突然想起了台球廳裏的那杆清台，想起了地下室裏的並肩作戰，想起了哥哥日記裏那句“要保護好晚秋”。
他猛地從白大褂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是從哥哥帆布包裏找到的那枚刻着花紋的硬幣，也是“夜貓”賭場的籌碼。
“想要這個嗎？”孟誠將籌碼高高舉起，“這是打開林副總海外賬戶的鑰匙，裏面存着所有洗錢的證據！”
黑西裝們的動作頓住了，看向張啓明。
張啓明的臉色變了變：“把東西交出來！”
“放我們走，就給你。”孟誠緊緊攥着籌碼，手心全是汗，“否則，我現在就把它扔出窗外，讓你們永遠找不到。”
走廊盡頭的窗戶開着，風灌進來，吹動了他們的白大褂。張啓明盯着孟誠手裏的籌碼，又看了看窗外，最終咬牙道：“讓他們走！”
黑西裝們讓開一條路。孟誠和葉深背靠背，一步一步往外退，直到走出住院部的大門，才撒腿就跑。
身後傳來張啓明的怒吼：“追！給我抓住他們！”
兩人沖進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敢回頭。孟誠緊緊攥着那枚籌碼，感覺它像塊烙鐵，燙得手心生疼。
他知道，這枚籌碼是他們唯一的護身符，也是引爆下一場風暴的引線。而張啓明最後看他們的眼神，像在說：你們跑不掉的。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醫院門口的柏油路上，像兩條掙扎的線。孟誠回頭看了眼高聳的住院部大樓，突然想起U盤裏那段沒說完的音頻——哥哥說“是爸……”，後面到底是什麼？
這場關於親情、恩怨、救贖的遊戲，顯然還遠未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