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兩點五十五分。
江南銀行總行大廈，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金融街。大廈高聳入雲，玻璃幕牆在秋日陽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私人銀行中心占據了大廈頂部的三層，擁有獨立的入口、電梯和安保系統，隱秘而奢華。
陳默沒有開那輛扎眼的黃色蘭博基尼，而是選擇打車前來。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藏青色西裝，是上午在國金中心剛買的，意大利某小衆高端品牌，價格不菲，但款式低調。手腕上，戴着昨晚贏來的那塊理查德米勒RM056。他知道，在這個地方，適當的展示是必要的。
踏入私人銀行中心的專屬大堂，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挑高近十米的空間，光線柔和，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檀香。巨大的抽象藝術畫懸掛在牆壁上，地面是光可鑑人的大理石。沒有尋常銀行的叫號機和嘈雜人群，只有幾位穿着職業套裝、容貌氣質俱佳的工作人員，低聲細語地處理事務。
“陳先生，下午好。”
一個溫婉的女聲響起。蘇晚晴早已等候在前台，見到陳默，立刻微笑着迎了上來。她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穿着合身的米白色套裙，長發挽成優雅的發髻，妝容精致，笑容得體，既有職業女性的幹練，又不失親和力。
“蘇經理。”陳默點頭致意。
“您這邊請，劉行長已經在會客室等您了。”蘇晚晴微微側身引路，目光快速而專業地從陳默的衣着和手腕上掃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但笑容不變。
穿過一條安靜的走廊，兩側是掛着名家油畫的藝術長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實木大門，門把手是黃銅材質，打磨得鋥亮。
蘇晚晴輕叩三下，然後推開。
這是一間面積超過一百平米的會客室，全景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際線的壯麗景色。室內裝飾是沉穩的新中式風格，紅木家具，名家字畫，博古架上擺放着精美的瓷器。巨大的根雕茶海後，坐着一位年約五十、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戴着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他正在嫺熟地泡着功夫茶，動作行雲流水。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露出一個溫和而不失威嚴的笑容，起身迎了過來。
“陳先生，幸會。鄙人劉振邦，江南銀行副行長，兼管私人銀行部。”劉振邦伸出手，態度熱情，但又保持着恰當的距離感。
“劉行長，您好。”陳默與他握手。對方的手幹燥有力。
“快請坐。晚晴，把我珍藏的那罐‘鳳凰單叢’拿來。”劉振邦招呼陳默在茶海對面坐下，對蘇晚晴吩咐道。
蘇晚晴應聲而去，很快端來一個紫砂小罐。劉振邦親自取茶、溫壺、沖泡，茶香很快在室內彌漫開來。
“陳先生年輕有爲啊，”劉振邦將一杯橙黃明亮的茶湯推到陳默面前，狀似隨意地開口，“我看了您的賬戶記錄，最近資金流動非常活躍。尤其是消費和返現……模式很特別。”
他語氣平和，但目光透過鏡片，帶着審視。
陳默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淺啜一口，茶湯醇厚回甘。“一點小生意，運氣好而已。”他放下茶杯，直視劉振邦，“劉行長今天找我，不只是爲了喝茶吧？”
劉振邦笑了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又給陳默續上茶。“陳先生是爽快人。那我也不繞彎子了。您的賬戶，或者說，您資金流入的模式，觸發了我們風控系統的一些……特殊關注。”
他頓了頓，觀察着陳默的反應。陳默面色平靜，只是靜靜聽着。
“大額資金頻繁進出，尤其是那些高額‘返現’，來源看似清晰——來自您自己名下的另一個關聯賬戶，但那個關聯賬戶的開戶行、開戶信息，包括資金的最初來源，在我們能查詢的權限內，顯示爲‘高度加密，權限不足’。”劉振邦緩緩道，手指無意識地在紫砂壺上摩挲，“這種級別的加密，通常只出現在一些……非常特殊的機構或渠道。”
“所以，銀行懷疑我的資金來源有問題？”陳默問。
“不，不是懷疑。”劉振邦搖頭，“銀行注重的是合規與風險。您的資金在我們行內流轉，每一筆都清晰可查，消費、返現，邏輯自洽。從合規角度，我們找不出問題。但正是這種‘過於完美’的邏輯，以及背後那層我們無法觸及的加密，讓我們……感到好奇，也感到有必要與您建立更緊密、更互信的關系。”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一些：“陳先生，我們開門見山。以您目前的資金規模和增長趨勢，您已經超出了普通高淨值客戶的範疇。普通的私人銀行服務，對您而言意義不大。我們江南銀行，希望能成爲您真正的戰略合作夥伴，而不僅僅是資金托管行。”
“戰略合作夥伴？”陳默手指輕叩桌面。
“是的。”劉振邦點頭，眼神變得銳利，“我們可以爲您提供最高級別的賬戶隱私保護，確保您的資金流動不會受到任何不必要的‘關注’——無論是來自系統內部，還是外部。我們可以爲您量身定制最合規、最有效率的全球資產配置方案，雖然您的‘返現’模式特殊，但龐大的本金和不斷增長的財富，依然需要專業的打理來規避通脹和政策風險。更重要的是……”
他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我們可以爲您提供‘通道’。”
“通道？”
“信息通道，資源通道，人脈通道。”劉振邦緩緩道，“江南銀行扎根江南數十年，我們的私人銀行客戶名單裏，有本土巨頭，有隱形富豪，也有來自各地的高人。很多機會，不在公開市場，只在特定的圈層裏流轉。我們可以根據您的需求和……偏好，爲您引薦合適的人和項目。當然，這一切都在合法合規的框架內。”
陳默聽明白了。銀行看中了他神秘而強大的“資金創造能力”，想要深度綁定。提供的，除了頂級的金融服務，更是一個融入更高圈層的快速通道和一層保護傘。而他需要付出的，或許是對銀行更大程度的“透明”和信任，以及將更多核心資產和業務放在江南銀行。
“聽起來不錯。”陳默不置可否，“劉行長的誠意，我感受到了。不過，我需要時間考慮。另外，我確實有一些……疑問。”
“陳先生請講。”
“我的資金模式比較特殊，大部分資金會沉澱在活期賬戶，用於即時消費和…周轉。大規模的長期投資，目前可能不太適合。”陳默斟酌着用詞，“銀行如何確保這種模式的流暢性，同時又能滿足資產配置的需求？另外，關於‘通道’，具體能接觸到什麼層面？”
劉振邦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似乎對陳默的“資金模式特殊”早有預料。他沉吟片刻，道：“針對您的資金流動特點，我們可以設計一套動態的現金管理方案，在確保您隨時有大額可用資金的同時，利用極短期的工具獲取超額收益，雖然對您而言可能微不足道，但能優化賬面。至於長期資產配置，可以慢慢來，不急。”
“至於‘通道’的層面……”劉振邦笑了笑，看了一眼旁邊的蘇晚晴。
蘇晚晴會意，從隨身文件夾中取出一份薄薄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硬殼文件夾，雙手遞給陳默。
“這是一份即將在極小範圍內發起的私募股權投資基金意向書，主要投資方向是人工智能在生物醫藥領域的早期應用。發起方是本市顧家主導的一個產學研平台，目前僅有五個認購份額，每個份額門檻五千萬，封閉期五年。”劉振邦語氣平淡，但內容卻足夠震撼。
顧家？陳默心中一動。顧長風？
五千萬門檻，封閉五年，針對最前沿的AI+生物醫藥……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投資機會，而是真正頂層的資源遊戲。江南銀行能拿到這樣的東西，並且願意拿出來作爲“見面禮”，誠意和能量都不容小覷。
“這份意向書，您可以帶回去看看，不具法律效力，只是讓您了解我們能接觸到的信息層面。”劉振邦端起茶杯，“如果您有興趣，並且經過我們的合規評估，我們可以爲您爭取一個面談的資格。當然，是否投資，完全由您決定。”
陳默打開文件夾，快速瀏覽。條款專業，架構清晰，發起方和顧問團隊的名字，有幾個在財經新聞裏都見過。這份東西，假不了。
合上文件夾，陳默沉默了片刻。
劉振邦也不催促，安靜地品茶。
“我需要一個獨立的團隊，只對我一個人負責，處理我在江南銀行的所有業務，確保絕對的私密和高效。”陳默終於開口，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可以。晚晴將會是您的專屬客戶經理，直接向我匯報。我會再爲您配備一名頂級的投資顧問和一名法律合規專家，組成專屬服務小組，辦公地點可以設在您指定的地方，或者在我們中心開辟獨立區域。”劉振邦毫不猶豫。
“關於我的賬戶信息和資金模式，我需要最高級別的保密協議。除了你、蘇經理以及必要且籤署了保密協議的技術人員，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細節。”
“這是我們的底線，請您放心。相關協議我已經準備好，您隨時可以過目籤署。”劉振邦從茶海下方取出一個密封的文件袋。
陳默看了一眼文件袋，沒有立刻去接。“最後一個問題。銀行如此扶持我，希望得到什麼？或者說，銀行的KPI裏，我需要達到什麼標準？”
劉振邦笑了，這次笑容裏多了幾分坦誠：“陳先生果然通透。我們需要您的資產盡可能長久、穩定地留在我行，成爲我們私人銀行部的標杆客戶。在合規的前提下，適當參與一些我們推薦的核心項目，鞏固合作關系。當然，如果您未來有更大規模的……資金調動需求，我們希望江南銀行是您的首選渠道。”
“很合理。”陳默點頭，伸手拿過了那個文件袋。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陳默在蘇晚晴的協助下，仔細閱讀並籤署了數份保密協議和服務協議。劉振邦親自講解了江南銀行私人銀行最高級別的服務清單，包括全球緊急援助、頂級醫療資源對接、奢侈品專屬采購、子女教育規劃等等，幾乎涵蓋了一個頂級富豪生活所需的一切。
蘇晚晴全程高效專業，對陳默的提問對答如流，展現出極強的業務能力。
“陳先生，這是您的專屬卡片。”一切就緒後，蘇晚晴遞上一張通體漆黑、觸感溫潤的卡片。卡片材質非金非石，邊緣鑲嵌着一圈極細的暗金色紋路，中間有一個凸起的、簡約的“J”字徽標，與江南銀行的標志略有不同，更顯古樸厚重。“這張卡沒有額度限制，直接關聯您的核心賬戶，在全球絕大多數場合都可以使用，並享有最高級別的禮遇和權限。同時，它也是您進入江南銀行全球私銀中心、以及部分合作場所的身份憑證。”
陳默接過卡片，入手沉甸甸的，質感非凡。
“另外，”蘇晚晴又遞過一個造型精巧的黑色手機，比普通手機略厚，“這是經過特殊加密的衛星電話，內置了我們的直連通訊系統。您可以通過它隨時聯系到我，或者在有需要時，啓動緊急預案。它絕對安全。”
陳默將卡片和手機收起。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與江南銀行，或者說與劉振邦代表的這個利益團體，已經初步綁定。
“合作愉快，陳先生。”劉振邦再次伸出手，笑容真誠了許多，“晚晴會送您。期待不久後，能聽到您的好消息。”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份黑色文件夾。
“合作愉快。”
離開江南銀行大廈，已是傍晚。夕陽給玻璃幕牆鍍上一層金輝。
蘇晚晴將陳默送到門口，微微躬身：“陳先生，接下來我會24小時爲您待機。有任何需要，請隨時聯系我。您提到的專屬團隊，我會在一周內組建完畢，向您匯報。”
“有勞蘇經理。”
“這是我應該做的。”蘇晚晴微笑，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補充道，“陳先生，那份私募意向書……顧家在這個領域布局很深，但也非常謹慎。如果您有興趣，或許可以多了解一下顧長風先生。他雖然是顧家年輕一代，但話語權很重，而且……眼光獨到。”
陳默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謝謝提醒。”
打車回到江畔一號，陳默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腳下繁華的城市，手裏把玩着那張黑色卡片和加密電話。
銀行這一步，走得比他預想得快，也更有力度。劉振邦的橄欖枝，不僅僅是服務，更是一種認可和某種程度的“庇護”。那份顧家主導的私募意向書，既是誘惑，也是試探。
顧長風……
昨晚山巔那個儒雅深沉的男人，背後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手機響起，是周浩。
“陳默！在哪呢？晚上‘夜色’酒吧，王少組局，說是給你賠罪，昨晚是他沖動了。李少、顧少可能也會來！來不來？這可是和解的好機會！”周浩的聲音很興奮。
賠罪？和解？
陳默嘴角微揚。恐怕是探底居多吧。
“地址發我。”
“好嘞！就知道你會來！晚上見！”
掛斷電話，陳默走到書房，打開那份黑色文件夾，再次仔細閱讀起來。
AI+生物醫藥，前沿中的前沿。五千萬，對他現在而言不算什麼，但封閉五年……系統的秘密能隱藏五年嗎？十倍返現的能力，會一直存在嗎？
風險與機遇並存。
更重要的是，通過這個項目，或許能真正觸摸到顧長風那個圈子的核心。
他將文件夾合上，目光投向窗外漸濃的夜色。
夜色酒吧，江南市頂級的私人會所式酒吧，會員制，極重隱私。
今晚，或許會有新的收獲。
他換了一身稍微休閒些的衣服，將那塊理查德米勒戴在手腕上，又將銀行的黑卡和加密電話放入內袋。
出門前，他看了一眼手機。
屏幕上，安靜地躺着幾條銀行入賬短信，是下午幾筆小額消費的返現。
但在這堆短信的最下方，有一條被他忽略的、來自陌生號碼的簡短信息，發送時間是中午，與劉振邦會面之前：
“檢測到宿主即將與大型金融機構進行深度接觸。提示：財富的流動將吸引更多關注。系統底層協議之一：‘等價隱匿’已部分激活。更高層級的信息屏蔽已就緒。但請注意，絕對的安全不存在。請謹慎定義您的‘合作夥伴’。”
等價隱匿？更高層級的屏蔽？
陳默盯着這條信息，眉頭漸漸蹙起。
系統似乎在他與銀行接觸前，就自動采取了措施，來保護他資金來源的秘密。但這“等價隱匿”是什麼代價？所謂的“合作夥伴”，又該如何定義？
他感覺，自己仿佛在駕馭一頭力量龐大卻規則不明的巨獸。每一步前行，都在揭開新的迷霧，也面臨着未知的深淵。
夜色已至，華燈初上。
陳默收起手機，關上門。
巨獸已然蘇醒，征途，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