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的陽光，透過老式窗戶，在“超自然現象研究社”活動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活動室位於一棟偏僻的輔樓頂層，房間不大，靠牆擺着幾個塞滿書籍和文件夾的鐵皮櫃，中間一張長桌，幾把椅子，白板上貼着幾張校園地圖和寫滿潦草公式、箭頭符號的紙，角落甚至還有一台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示波器和一些簡單的聲學測量設備。
環境整潔，甚至可以說過於整潔，透着一種實驗室般的嚴謹感，唯獨少了點“超自然”社團該有的神秘氛圍，更像是某個理工科興趣小組的據點。
林風敲了敲門。
“請進。”蘇婉清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林風推門進去。蘇婉清正坐在長桌一端，面前攤開幾本厚厚的檔案夾和那本《考古學理論與方法導論》。她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襯衫，頭發整齊地束在腦後，抬頭看向林風時，鼻梁上架着一副細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平靜無波。
“學姐。”林風打了聲招呼，順手帶上門。
“坐。”蘇婉清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你說查到了舊貼吧資料？”
“嗯，隨便搜了搜，看到一些幾年前學生討論的碎片。”林風坐下，拿出手機，調出昨晚截圖的幾個模糊帖子，“提到張偉學長好像當時特別沉迷‘榮耀聯盟’，出事前正在打晉級賽，用的英雄好像是‘影刃’？我對這遊戲不太熟，這些術語也不太懂，就想着學姐你們研究過，可能更清楚這些信息有沒有價值。”
他故意說得含糊，並將自己定位爲一個“偶然發現線索的門外漢”。
蘇婉清接過手機，仔細看了看那幾個截圖。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林風敏銳地察覺到，她握着手機的手指指節微微泛白。她看得很慢，尤其是提到“影刃”英雄和“晉級賽失敗”字樣的地方。
片刻後，她將手機遞回，摘下眼鏡，輕輕揉了揉鼻梁。“這些確實是當年流傳的一些未經證實的說法。”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榮耀聯盟’，五年前確實很流行。‘影刃’是一個高機動性的刺客英雄。這些信息，與我們社收集到的部分零散口述能對應上。”
她承認了！雖然依舊用“未經證實”、“口述”來修飾，但等於變相確認了張偉執念的核心細節！
“所以……這些遊戲內容，真的可能和當時的意外有關？”林風適時表現出適當的驚訝和好奇。
“從心理學角度，重度遊戲玩家在遭遇重大遊戲挫折時，可能產生強烈的情緒波動，影響判斷力和行爲。”蘇婉清重新戴上眼鏡，語氣轉向學術化，“但這與意外事件的直接因果關聯，缺乏證據支撐。我們關注這些信息，主要是爲了更全面地還原事件背景，理解傳聞產生的社會心理機制。”
又來了，滴水不漏的科學解釋。但林風注意到，她說這些話時，目光並沒有完全聚焦在他身上，而是若有若無地掃過活動室的某個角落——那裏堆放着一摞用防塵布蓋着的儀器，形狀有些奇怪。
“原來如此。”林風點點頭，做出受教的樣子，隨即話鋒一轉，“學姐，你們社有沒有嚐試過……用更直觀的方式，去‘模擬’或者‘重現’當時可能的情景？比如，用一些設備模擬遊戲光效之類的？我昨天看簡報，提到有人目擊‘磷光’，就有點好奇。”
這個問題顯然觸及了某個敏感點。
蘇婉清沉默了幾秒。活動室裏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操場喧鬧聲。陽光在她身後的白板上移動了一寸。
“我們研究社的宗旨是科學求證，不是情景再現或通靈遊戲。”她的聲音冷了幾分，“任何試圖‘模擬’、‘召喚’或與不明現象主動接觸的行爲，都是極其危險且不負責任的。林風同學，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她的警告比昨晚更直接，更嚴厲。但林風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從她瞬間繃緊的肩線和略顯急促的語氣中，捕捉到了一絲異樣——那不僅僅是告誡，更像是一種……基於親身經驗的深切忌憚。
“學姐說得對，是我胡思亂想了。”林風從善如流，立刻認錯，然後像是爲了緩和氣氛，環顧了一下活動室，“學姐你們這裏設備還挺專業的，平時都做哪些測量啊？”
話題轉移，蘇婉清的神色稍緩，開始介紹一些基礎的聲學、電磁環境監測項目，語氣恢復平板的學術腔。
林風一邊聽着，一邊暗中觀察。他的靈覺在進入活動室後，就感到一種奇特的“潔淨感”。這裏遊離的異常能量微粒極少，空氣中仿佛有種無形的“濾網”。而當他的感知悄悄掠過蘇婉清提到的那堆蓋着防塵布的儀器時，隱約感到一絲極其微弱的、被屏蔽和束縛的能量波動，與蘇婉清身上的乳白色光暈同源，但更加凝練、復雜。
那下面藏着東西。可能是她真正的‘工具’。 林風心想。
談話接近尾聲，林風準備告辭。他今天的目的已經基本達到：確認了張偉執念的關鍵細節（遊戲、英雄、晉級賽），感知到了蘇婉清對“模擬重現”的強烈忌憚（側面印證了暗綠存在提供方法的潛在有效性），還發現了活動室的異常。
就在他起身時，蘇婉清忽然叫住他：“林風同學。”
林風回頭。
蘇婉清看着他，目光透過鏡片，顯得格外深邃。“你似乎對‘現象’本身，有種超乎尋常的接受力。”她緩緩說道，“這本身沒有錯。但記住，接受不等於理解，更不等於掌控。這棟校園歷史很長，埋藏的東西很多。有些‘聲音’聽到最好裝作沒聽見，有些‘影子’看到最好當作沒看見。專注你該專注的，對你，對其他人，都好。”
這番話，語重心長，幾乎算是明示了。她在勸他收手，遠離。
林風認真點頭：“謝謝學姐提醒，我會注意的。”說完，他轉身離開。
走出活動室，帶上門的瞬間，他仿佛聽到裏面傳來一聲極輕的、幾乎微不可聞的嘆息。
回宿舍的路上，林風仔細消化着得到的信息。蘇婉清的態度矛盾重重：她有能力，知情，卻極力掩飾和勸阻；她似乎想保護什麼（可能是普通學生，也可能是別的），卻又在暗中觀察甚至幹預。她像是一個戴着科學面具的守夜人。
但這不影響他的計劃。相反，從她那裏確認的信息，讓暗綠存在提供的方法更具針對性。
回到402，趙浩不在，估計又去打球了。林風關上門，走到自己書桌前。
桌下的陰影一片沉寂，暗綠色的能量團蟄伏着，仿佛從未移動過，但林風能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帶着審視和等待。
他沒有立刻嚐試與它溝通。而是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搜索“榮耀聯盟 影刃 五年前版本 技能特效 晉級賽結算畫面”。他需要更具體的視覺參考。雖然暗綠存在給了方法的大致思路——用微弱靈力擾動電子設備的電磁場，結合屏幕本身光效，制造短暫的、針對靈體感知的“幻象”——但細節需要他自己填充。
這很像是用精神力量去當一個人體顯卡，輸出特定畫面……聽起來就很不靠譜且耗電。
他一邊查資料，一邊在腦海裏反復勾勒那個“山寨幻術”的施展流程：在樓頂，靠近張偉的能量核心，用手機或電腦屏幕作爲“光源”和“畫面載體”，全力調動靈覺，按照暗綠存在給的粗陋法門，將“晉級賽勝利（影刃Carry）”的意念和模擬光效“投射”出去。
難點在於：第一，他的靈覺夠不夠支撐這個過程；第二，如何確保張偉會“看”並“相信”；第三，過程中如何自保，不被情緒可能劇烈波動的怨靈傷到。
要是陰司能給發個新手護甲或者一次性無敵罩就好了。 林風心裏吐槽，手上卻不停，將找到的經典畫面截圖保存下來，反復觀看記憶。
時間在專注中流逝。當他感到眼睛酸澀，抬起頭時，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趙浩還沒回來。
林風揉了揉眉心，準備休息一下。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桌腿內側——昨天畫過醜符的地方。
那裏，幹燥的水漬痕跡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小片極淡的、暗綠色的苔蘚狀印記，只有指甲蓋大小，緊貼着牆根陰影，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林風心中一凜，立刻調動靈覺感知。
那片暗綠色印記散發着極其微弱的、與桌下那團能量同源的冰冷氣息，但更加內斂。它不像是一個攻擊或監視的裝置，更像是一個……信標？或者契約的臨時憑證？
暗綠存在在提醒他交易的存在，也許，也在標記這個“支付地點”。
還真是……講究‘契約精神’啊。 林風扯了扯嘴角。這讓他對完成交易後的“支付”環節，更加警惕了。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計劃已經成型，信息基本齊備，工具（他自己和電子設備）也已就位。剩下的，就是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去樓頂執行這個瘋狂的山寨幻術。
就在他思考何時行動最佳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趙浩發來的微信，帶着哭腔的語音：
“風哥！救命啊！我被學生會生活部抓壯丁了！晚上要去幫忙整理舊倉庫的廢棄物資，就在咱們輔樓地下室！據說那地方又髒又黑還有老鼠！我能不能不去啊？QAQ”
舊倉庫？輔樓地下室？林風眼神一動。輔樓……不就是超自然研究社活動室所在的那棟樓嗎？而且，晚上？
他回復：“什麼時候去？幾個人？”
“就現在！剛通知的，說是突擊檢查發現安全隱患，要連夜清理。加上我一共就四個倒黴蛋！估計得弄到挺晚……風哥，你能來給我壯壯膽不？我請你喝奶茶！不，兩杯！”
林風看着消息，又看了看窗外漸深的夜色，以及腦海中那不斷跳動的倒計時。
【C-734：進行中（41:22:17）】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亮的火柴，驟然閃現。
舊倉庫……地下室……夜晚……人員相對稀少且注意力集中在搬運整理上……
這似乎，是一個比深夜獨自潛入宿舍樓頂，更不引人注目、也更有操作空間的行動時機？
而且，輔樓距離宿舍樓並不遠，從那裏上到樓頂，或許有其他的路徑？或者，至少可以避開宿舍樓裏可能存在的其他幹擾（比如蘇婉清，或者其他好奇的學生）。
風險與機遇並存。
林風快速打字回復：“地址發我，我過去看看。奶茶記賬上。”
發送完畢，他關掉電腦，迅速檢查了一下手機電量，又將充電寶塞進口袋。最後，他看了一眼桌下那片陰影和那個暗綠色的苔蘚印記。
希望你的方法真的有用。
也希望我們的交易，能順利‘完成’。
他深吸一口氣，拉開寢室門，步入了走廊昏暗的燈光裏。
夜色如墨，悄然鋪開。而計劃之外的變數，往往就在這種看似偶然的契機中，悄然降臨。
（第10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