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的燈光慘白而刺眼。
空氣中彌漫着高濃度的消毒水味道。
“站住!”
趙剛帶着兩名全副武裝的衛兵,擋在了急救室的門口。
他的臉色很難看。
眼神裏充滿了掙扎。
但他還是硬起心腸,攔住了正要抱着念念沖進去的陸戰。
“老陸,你不能進去。”
趙剛的聲音很沉。
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讓開!”
陸戰雙眼赤紅,懷裏緊緊抱着昏迷的念念。
他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像是一個理智的首席工程師。
更像是一個隨時會引爆炸藥包的瘋子。
“趙剛,我再說一遍,讓開!”
“孩子快不行了!”
陸戰吼道,唾沫星子噴了趙剛一臉。
趙剛沒有擦。
他看着陸戰懷裏那個臉色蠟黃、氣若遊絲的小女孩。
心裏也是一陣絞痛。
但是。
他是01基地的保衛科科長。
他的職責,是守護這個國家最高機密的科研基地。
是守護這背後的一萬名科學家和無數的絕密數據。
“老陸,你清醒一點!”
趙剛一把抓住陸戰的肩膀,大聲喝道。
“這孩子來歷不明!”
“她是從那個詭異的光門裏走出來的!”
“雖然她看起來是個孩子,雖然她叫你爸爸。”
“但是……萬一呢?”
趙剛咬着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萬一她是敵特改造的侏儒特工?”
“萬一她身上攜帶了針對黃種人的基因病毒?”
“萬一她是個僞裝成人類的生化武器?”
“這種事情,在國際諜戰史上不是沒有先例!”
“我們不能拿整個基地、拿國家的安全去賭!”
這番話。
極其殘忍。
極其冷血。
但卻是一個保衛科長必須具備的職業素養。
在這個特殊的年代,在這個被層層封鎖的絕密基地。
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導致滅頂之災。
陸戰愣住了。
他看着趙剛。
眼神從憤怒,慢慢變得絕望,最後變成了一種深深的悲哀。
他當然知道趙剛是對的。
作爲一個科學家,他比誰都清楚那個“光門”意味着什麼。
那是超越了當前人類科技認知的存在。
從那裏走出來的生物。
無論外表多麼無害,在科學上,都必須被定義爲“高危未知生物”。
可是。
那是他的女兒啊!
那是他找了三年、念了三年、愧疚了三年的女兒啊!
那種血濃於水的感覺,難道也是假的嗎?
“如果她是生化武器……”
陸戰的聲音突然平靜了下來。
平靜得讓人害怕。
他看着趙剛,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我就陪她一起炸。”
“如果要隔離,我和她一起隔離。”
“如果要死,我和她一起死。”
“趙剛,你也有孩子。”
“如果今天是你兒子躺在這裏,你會怎麼做?”
趙剛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看着陸戰那雙已經毫無生氣的眼睛。
他知道。
如果今天他強行把孩子帶走隔離,陸戰可能會當場死在這裏。
或者徹底瘋掉。
失去一個首席總工程師,對國家的損失同樣是不可估量的。
“媽的!”
趙剛狠狠地罵了一句髒話。
他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狠狠摔在地上。
“違反規定就違反規定吧!老子背處分!”
他轉過身,對着那群穿着白色防護服、如臨大敵的醫生吼道:
“還愣着幹什麼!”
“開最高級別的隔離生化室!”
“讓總工穿防護服進去陪同!”
“如果……如果有異常……”
趙剛的手摸向了腰間的槍套,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會親自處理。”
這句話,他說得無比艱難。
……
隔離室內。
這是一間完全密閉的房間。
四壁都是厚厚的鉛板和防彈玻璃。
念念被放在一張冰冷的金屬床上。
幾個穿着厚重防護服、戴着防毒面具的醫生圍了上來。
他們手裏拿着各種冰冷的儀器。
念念醒了。
是被嚇醒的。
當她睜開眼,看到周圍那些沒有臉的“怪物”(防毒面具)時。
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她。
“啊——!”
“不要打我!”
“我不吃泔水了!我不偷吃了!”
“別打念念!”
小團子發出了尖銳的哭叫聲。
她拼命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抱住腦袋。
這是典型的防御姿態。
是長期遭受暴力虐待後形成的本能反應。
她想要逃跑。
可是手腳發軟,根本動不了。
只能絕望地看着那些“怪物”拿着針管和探頭逼近。
“念念!念念別怕!”
“是爸爸!爸爸在這裏!”
陸戰穿着笨重的防護服,透過面罩,看着女兒驚恐的樣子。
心如刀絞。
他沖過去,一把推開想要按住念念的醫生。
隔着厚厚的手套,笨拙地撫摸着念念的後背。
“爸爸在這兒……”
“他們是在給你治病,不是打你。”
“乖……爸爸抱着你……”
聽到“爸爸”的聲音。
念念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她抬起頭。
淚眼朦朧地看着眼前這個同樣變成了“怪物”的人。
雖然看不清臉。
但是那個聲音,是爸爸。
“爸爸……”
她伸出滿是針眼和傷痕的小手,死死抓住了陸戰那膠質的防護服袖口。
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爸爸……抱……”
“好,爸爸抱。”
陸戰不顧醫生的阻攔,將她連同被子一起抱在懷裏。
就這樣。
在一片緊張到窒息的氛圍中。
檢查開始了。
抽血、CT、B超、骨骼掃描……
每一項檢查。
對於趙剛和外面的監控人員來說,都是在尋找“特工”或“異形”的證據。
但對於陸戰來說。
卻是將女兒這三年的地獄生活,一層一層地剝開,血淋淋地展現在他面前。
半小時後。
一份詳細的體檢報告打印了出來。
主治醫生拿着報告的手,在劇烈地顫抖。
他摘下防毒面具。
露出一張滿是汗水和憤怒的臉。
他走到隔離室的玻璃窗前。
對着外面的趙剛,舉起了那份報告。
通過麥克風。
醫生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監控室。
“趙科長。”
“這就是你要找的‘生化武器’。”
醫生的聲音裏帶着壓抑不住的怒火。
“左小腿陳舊性骨折,愈合畸形,應該是兩年前被打斷後沒有接好。”
“肋骨斷裂兩根,正在愈合中。”
“全身軟組織大面積挫傷,背部有七處鞭痕,有的已經化膿。”
“脖頸處有嚴重的軟組織勒痕,差點窒息。”
“嚴重營養不良,體重只有同齡孩子的一半。”
“胃部嚴重萎縮,胃壁薄得像紙一樣……”
說到這裏。
醫生哽咽了一下。
“她的胃裏……殘留着少量的觀音土,還有……發黴的豬飼料。”
“趙科長。”
“如果這也是特工。”
“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類了。”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
監控室裏。
趙剛聽着這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詞匯。
看着屏幕上那個縮在陸戰懷裏,瘦得像只小貓一樣的孩子。
那個所謂的“生化武器”嫌疑人。
只是一個差點被活活餓死、打死的孩子。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趙剛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這一巴掌極重。
他的半邊臉瞬間腫了起來,嘴角滲出了血絲。
但他感覺不到疼。
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心裏更是像被潑了一盆滾油。
愧疚。
無地自容。
他竟然懷疑這樣一個受盡苦難的孩子是敵人。
他竟然還要把她當成怪物來防備。
“把門打開。”
趙剛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把隔離解除。”
“把所有的防護服都脫了!”
“別嚇着孩子!”
“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