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小巷子裏並不安靜。
有住在這裏的居民養的雞鴨在叫。
也有正在做午飯鍋碗瓢盆發出的碰撞聲。
市井煙火氣中。
沈言禮卻覺得周圍的一切消失了。
大腦也直接宕機，一片空白。
只能感覺到少女溫熱的氣息蕩漾在他臉上。
帶着淺淡的橘子香味。
火辣辣的痛感逐漸消失不見。
岩漿般的炙熱從臉頰蜿蜒而下。
大腦漸漸反應出了什麼。
盡管極度貪戀她身上的香氣貪戀她溫熱的氣息。
但他人還是往後退了一步，長而直的眼睫微顫。
蘇檸看着沈言禮退半步的動作有些愣住。
下一秒意識到自己有些太冒犯了。
因爲小時候每次她在地上摔倒擦破皮膚。
哥哥都會一邊給她擦藥一邊輕輕吹氣，說吹吹就不會那麼疼了。
被吹一吹疼痛確實會緩解一些。
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長大後她知道自己怕疼便避開很多戶外項目，幾乎沒受過傷。
而現在的沈言禮已經是個大人了。
她卻像哄小孩一樣哄他！
最主要的是，她和哥哥是親人。
而她跟沈言禮充其量只能算是普通朋友。
蘇檸尷尬的臉頰泛起一層粉色，“不好意思，冒犯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沈言禮極力控制住某些異樣，但效果一般。
抬起頭看她，聲音莫名沙啞，“沒關系。”
這根本不是冒犯，是獎勵。
“剛剛你其實推開我就行了，沒必要接下王總那一巴掌。”
蘇檸轉移話題。
那個王總本是想要打她，手抬起的高度就是到她的臉。
然而沈言禮擋在她的面前，故意彎了腰。
明晃晃的就是送給他打。
沈言禮喉結滾了滾，“逃不掉的。”
蘇檸聽到這句話，忽然有些愣住。
她從小就不受任何委屈，有仇當場就報。
當場報不了的就跑，然後跟哥哥告狀。
哥哥總能替她討回公道。
但是她忘了，她那麼硬氣的原因是身後有哥哥。
就比如說今天她真的被打了一巴掌。
哥哥和爸爸肯定會爲她出氣，絕不會放過那個王總。
但沈言禮好像和她不一樣。
沈言禮身後好像沒有可以保護他的人。
所有的後果他都需要獨自承擔。
她今天只是去台球廳玩玩，很大幾率跟王總不會再見。
但沈言禮還需要在那裏繼續兼職。
他確實逃不掉的。
現在他是從那裏跑出來了，之後呢？
他明天還要去兼職的，王總會不會帶着人在那裏等他？
蘇檸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今天心血來潮去台球廳找沈言禮。
她紅潤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今天我不該去台球廳的。”
沈言禮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聲線清冽，“不怪你。”
王總是個臭名昭著的惡霸，他只要遇到他，就不會有好事發生。
蘇檸只內耗了兩秒鍾。
確實不怪她。
她今天去不去台球廳都不影響那個姓王的要去。
心裏這樣想着，但蘇檸並未表現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她纖長卷翹的眼睫顫了顫，似乎還沉浸在愧疚中，“我不該回擊他，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麼生氣，接下來他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你以後不要去台球廳兼職了，太危險。”
“爲了彌補你的損失，我會讓我爸爸在我家廠裏找一份合適的兼職讓你做，給你同樣的錢。”
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如果她家裏都給沈言禮工作了，他對哥哥的怨恨應該會少許多。
沈言禮並未第一時間答應她的建議。
而是聲音清冷的道：“我考慮一下，先走了。”
一秒沒有再停留，轉身便走。
蘇檸：“……”
走這麼快幹嘛？一起回學校不好嗎？
看着少年高挑挺拔的背影，雙耳的銀色助聽器在陽光下反襯着冷光。
蘇檸微微嘆了一口氣。
這人的心真的很冷，好像怎麼捂也捂不熱似的。
難搞！
她並未看到遠去的少年眼底翻滾着深深欲念。
他怕自己再晚走一步，寬鬆的褲子被撐爆。
更怕，嚇到她。
最最卑賤的他，卻對最純潔明媚的小公主有了那種陰暗肮髒的心思。
————
蘇南業抓着季洋脖頸回來的時候。
蘇檸蹲在正午陽光下的小巷子都快睡着了。
冬末的陽光帶着暖意，曬得人舒服極了。
“嗯？沈言禮走了？”
本來蘇南業要在追到的地方揍季洋的。
但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妹妹跟沈言禮單獨在一起。
沈言禮那個老陰逼指不定會對他妹妹做些什麼。
他就抓着季洋回來了。
蘇檸抬起頭，懶洋洋的站起來，像只慵懶展翅的蝴蝶，“早就走了，我們也回去吧，快上課了。”
蘇南業鬆開季洋，凶巴巴的說：“念你是初犯，給你幾個腦瓜子就算了，下次再帶我妹亂玩，我打不死你！”
季洋主動把頭湊過去，“好的好的老大。”
蘇檸心裏再次泛起小小的愧疚。
到了學校。
蘇檸大踏步走向食堂裏的小賣部，“季洋哥，哥，我請你們吃零食。”
主要是請季洋。
一聽到有吃的，季洋眼睛就亮起來，“好耶！”
哪裏還有剛剛凶猛撞人的棕熊模樣，像一只憨態可掬的熊貓。
只不過是綠毛的。
剛進食堂。
蘇檸便看到沈言禮坐在窗邊的位置上吃飯。
遠遠看去，少年吃飯的動作慢條斯理的，額前的碎發垂下來，清軟的漂亮。
這個點幾乎沒人在食堂吃飯。
少年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食堂內，有種遺世獨立的孤寂感。
蘇檸只掃了兩眼，沒有多看，進了小賣部。
感覺有一道目光在打量他。
沈言禮抬起頭，卻只看到女孩那靈動的馬尾。
他盯着那個方向看了會，接着低頭吃那份食堂賣不掉的飯。
賣不掉的剩飯剩菜是很便宜的。
五毛錢就可以買到一葷一素，一塊錢可以買到兩葷一素。
一塊錢有點貴，所以他一直吃五毛錢的。
這對於他來說已經很好了。
至少他可以吃飽也不會營養不良。
一天只要吃這一頓就夠了，晚上去飯店兼職可以吃些剩菜剩飯。
小賣部裏。
季洋和蘇南業正在貨架挑零食。
蘇檸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收銀的小桌子上放了好幾種棒棒糖。
千禧年代的零食還很便宜。
棒棒糖大多是五毛錢一根。
但她發現中午放在她桌子上的棒棒糖是兩塊錢一根的。
是這個小賣部裏最貴的一款棒棒糖。
一整排棒棒糖放在那裏，二十根只賣出去了三四根。
可見消費這個高價棒棒糖的人不多。
蘇檸覺得那人還挺用心。
一分錢一分貨，這款棒棒糖有真實的橘子味，沒有什麼香精味道。
蘇檸拿了五根，選的不同味道的。
季洋挑了兩包辣條一包薯片，還有一瓶可樂。
蘇南業把自己拿的兩瓶橘子汽水放在收銀台。
東西被小賣部老板一一算價，“一共十八塊。”
蘇檸正要從校服口袋裏掏錢。
蘇南業搶先一步把錢付了，“走。”
蘇檸揚起下巴，笑得明媚極了，“哥哥大氣！”
蘇南業把一瓶橘子汽水遞給她，塞一瓶放褲子口袋裏，雙手插兜，邁着吊兒郎當的步伐，劉海一甩，“不要迷戀哥，哥只是個傳說。”
蘇檸：“……”
出小賣部蘇檸又看了眼食堂內。
已經沒有了少年的身影，估計是已經回教室了。
蘇檸把自己買的棒棒糖攤開，讓蘇南業和季洋選一個口味。
蘇南業選了橘子味。
季洋選了蘋果味，真的非常鍾愛綠色了。
蘇檸把另外三個放回口袋，試探性的問蘇南業，“哥，沈言禮剛剛替我挨了一巴掌，你說我們要不要去醫務室買點藥給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