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順利通過城門盤查,進了陽谷縣城。
街道上車水馬龍,人聲嘈雜,比那冷清村落不知熱鬧多少倍。
時遷走在最前頭,他那矮小的身軀在人群中顯得異常靈活,拖着沉重的板車,腳步卻輕快得像沒沾地。
潘金蓮在趙佖的示意下,趕忙攙住他的手臂,兩人加快步子,緊隨在時遷身側。
趙佖偏頭問身旁的時遷:“兄弟,可知這城裏有一家老板姓施的酒館?”
時遷聞言,笑道:“哥哥算是問對人了!您說的準是那‘遇恩樓’的施遇掌櫃。”
“他有個侄兒名叫施恩,在江湖上闖出個‘金眼彪’的名號。那施恩武藝雖不算頂尖,卻是爲人仗義,好結交朋友。”
他臉上帶着些許自豪,拍了拍胸脯:“哥哥您只管問,這陽谷縣的大街小巷、明暗消息,小弟早就摸得門兒清!”
趙佖暗暗點頭。
這時遷不愧是偵查、尋跡的一把好手,僅用兩天時間,便將陽谷縣的地形、人情打探得如此透徹。
趙佖沉聲道:“兄弟在前引路,我們就去那酒館。”
約莫半個時辰後,三人停在了一處臨街的三層酒樓前。
這一路上,他們這奇特的組合不知引來了多少好奇的目光。
一個賊眉鼠眼的矮個子推着沉重的板車,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攙扶着一個眼蒙布條的瞎子。
路過的男子,目光大多被潘金蓮的姿容吸引,心中無不暗嘆老天不公,如此絕色竟嫁了個瞎子。
而一些婦人小姐,則瞧着趙佖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臉,暗自惋惜:好個俊俏郎君,偏偏有眼疾,真是可惜。
反倒是身材看似矮小瘦肉,推着板車卻臉不紅氣不喘的時遷,成了最不起眼的那個。
眼前的酒館大門虛掩,門上貼了張紅紙,寫着“歇業”二字。裏面桌椅空空,不見夥計,只有一個穿着體面、面帶愁容的中年人正在櫃台後算賬,正是掌櫃施遇。
見有客人來,尤其看到板車上的野豬肉,施遇勉強打起精神,拱了拱手,語氣帶着歉意:“幾位客官,實在對不住,小店已歇業,正要盤出去。諸位若要賣肉,還請問問別家吧。”
時遷性子急,一步跨上前,聲音清亮:“掌櫃的,你卻是看走眼了!我家哥哥不是來賣肉的,是來盤你這店面的!”
施遇聞言,渾濁的眼睛裏這閃過一絲光亮,連忙從櫃台後繞出來,臉上堆起生意人的笑容。
“哎呦!原來是貴客臨門,失敬失敬!快請裏面坐!我們坐下詳談!”
雙方落座,時遷和潘金蓮分別站在趙佖左右。
價格談得倒也順利,幾番來回,定在了一百二十兩。這個酒樓位於陽谷縣主要街道,一百二十兩的價格也算是公道。
趙佖將帶來的八十兩銀子推到施遇面前:“施掌櫃,這裏是八十兩白銀,權作定金。剩餘四十兩,待我將這車野豬肉售出,立刻補上。”
白花花的銀子就在眼前,施遇的手抬起,卻又落下,臉上露出極爲難的神色。
時遷見狀不樂意了,一拍桌子:“怎的?掌櫃的信不過我家哥哥?”
施遇被時遷的匪氣嚇了一跳,看他做派便知是綠林中人,不敢輕易得罪。
他再觀趙佖,雖目不能視,但氣度沉靜,言談有條不紊,絕非常人,倒像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最不濟也可能是哪個山寨的軍師之流。
施遇連忙擺手,苦笑道:“好漢息怒!非是信不過!”
“只是這陽谷縣的豬肉生意,向來都是被那鄭屠戶壟斷。這鄭屠戶很是凶悍,手下還養着一幫潑皮無賴。”
“您若在此處賣肉,怕是會惹來麻煩。到時候肉賣不成,還要吃虧啊。”
時遷聞言,嗤笑一聲:“別人怕他鄭屠,我們卻不怕!那醃臢潑才算個什麼東西!他若敢來聒噪,不需我家哥哥動手,我先將他捶成爛豬頭!”
趙佖心中也是冷笑。
真是冤家路窄!
那廝一直覬覦自己的寶弓,定要教訓他一番。
趙佖語氣依舊沉穩:“我這兄弟說得不錯。這肉,我今日賣定了。倒要看看,那鄭屠戶能奈我何!”
施遇探頭看了看門外,見四下無人,這才湊近趙佖,壓低聲音道。
“這位官人,實不相瞞,老夫也早就看那鄭屠不爽。您若真能把這肉賣出去,這店面,我不收一百二十兩,只收您一百兩整!全當結個善緣。我那侄兒施恩,也算半個綠林人,最敬重好漢。”
“好,施掌櫃快人快語,那就一言爲定。”趙佖起身,潘金蓮連忙上前攙扶。趙佖也不是個拖沓的人,大步走出酒館。
施遇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暗自搖頭。
他之所以降價,不單純是爲了與趙佖結個善緣,也是壓根不信趙佖能成功。
那鄭屠戶是本地一霸,連首富西門慶都要讓他三分。一個瞎子帶着個瘦小跟班,如何能與那等惡霸抗衡?
只怕肉賣不成,連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都要被鄭屠戶惦記上。
他趕緊關上店門,生怕被牽連。隨後悄悄上了二樓,將窗戶推開一條細縫,緊張地觀望。
只見趙佖就在他酒館外十餘步的空地支起攤子,開始叫賣野豬肉。
那野豬肉價格公道,很快便圍攏了不少人。
有人剛想上前問價,就被同伴一把拽住,在耳邊低語了幾句。那人臉色瞬間發白,伸出的手猛地一縮,眼神躲閃着退入人群。
現場大多人都像這人一樣,一副既心動又懼怕的模樣。
他們低聲議論着,可誰也不敢第一個上前,顯然是懼怕鄭屠戶報復。
見此,潘金蓮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時遷則眯起了眼睛,警惕地掃視着人群。
趙佖卻依舊平靜,他對這一切早有預料。就等那鄭屠戶來了。
突然,街道那頭傳來一陣粗暴的呵斥和騷動。
“讓開!都他媽給老子滾開!”
幾個家丁歪戴着帽子,罵罵咧咧地推搡人群,硬是清出一條路來。兩旁百姓被撞得東倒西歪,驚叫連連。
這些百姓敢怒不敢言,紛紛避讓,因爲這群人身後,跟着一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凶神惡煞的漢子。
正是那鄭屠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