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駛離別墅區。
溫寧蕤握着戶口本,透過後視鏡看着迅速縮小的門庭,和門口呆立如木雕的所謂家人身影,心中百味雜陳。
溫寧蕤抿着唇,有些僵硬地坐着,始終側頭望着窗外飛逝的街景,不敢去看身側的男人。
感覺自己的臉頰和耳根在持續發燙。
最不堪的,到底還是被他看見了。
看見了她如何被輕賤,如何被棄若敝履,看見了這個所謂的家是怎樣一團唯利是圖的污穢。
時硯此刻的表情,是憐憫,是嘲諷,還是了然?
她寧願他記憶裏的溫寧蕤,永遠停留在高中那個只是有些怯懦安靜的模糊影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被徹底剝開遮羞布,露出內裏全部的寒酸與狼狽。
這比任何直接的羞辱,都更讓她感到難堪。
就在溫寧蕤胡思亂想時。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卻忽然伸過來,覆上她手背。
時硯沒有看她,視線望着前方,側臉線條在車窗透入的昏暗光影中顯得有些冷硬。
“在想什麼?”他嗓音依舊冷沉,卻沒了剛才在溫家的戾氣。
溫寧蕤指尖微微一顫,有酸澀涌上鼻尖,舌尖莫名發苦,艱澀的味道久久不散。
她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緊緊交纏放在膝蓋的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沒想什麼。”
“沒想什麼?”
時硯輕哼一聲,趁着紅燈,側過頭來看她。
車內光線昏暗。
但他依舊能清晰地看到她蒼白的側臉,微微顫抖的睫毛和緊抿的唇瓣。
那副強作鎮定,卻仿佛一碰就要碎掉的模樣,讓他心頭那股在溫家就沒消散的戾氣又隱隱躁動起來。
更多的,是心疼。
“還在爲那家子垃圾的話難受?”
他問得直白,甚至有些粗魯。
但目光卻鎖在她臉上,不放過她任何細微的表情。
女孩有一雙泠清的杏眸,幹淨而朦朧,怯生生的,像江南煙雨裏沾了露水的白梔子,純淨又易碎。
唇瓣微微溼潤飽滿,唇珠嬌豔,因爲幹燥,顯得更紅了,仔細看的話甚至可以看到血絲。
她顯然有咬唇的習慣,剛好兩顆牙齒就咬在出血那個位置。
嬌軟,糜豔,像未開苞的蓓蕊。
看得時硯眉眼略動,心底涌上燥意。
聽了他的話,溫寧蕤趕緊搖頭,聲音染了點急促的哽咽:“不是……我……”
她想說,她不是爲那些話難受,那些話她早就習慣了。
她是……她是害怕他看到那樣的她,看到那樣不堪的來處。
“行了。”時硯微眯了下眼,蹙着眉打斷她,重新目視前方。
“那些話,以後一個字都不準再記着。”
男人低沉微啞的嗓音裏透着點不爽和不耐煩。
“溫寧蕤,你給我聽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那些所謂的家人清楚。他們不配評價你,更不配讓你難過。”
“至於其他的。”
時硯淡着臉色,修長的手指勾着領結鬆了鬆,低頭瞥她一眼。
“你嫁的是我時硯,跟溫家再沒關系。從今往後,你的家,有且只有我在的地方。”
“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想笑就不用笑,不想見的人就不用見。”
“有我在,沒人能再勉強你做任何你不願意的事。”
他說得理所當然,霸道依舊。
溫寧蕤怔怔地看着他俊美清雋的側臉,鼻尖的酸澀更重,眼眶熱得發燙。
她想說謝謝,又覺得這簡單的兩個字太輕。
她想問爲什麼,卻又怕聽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最終,她只是很輕地“嗯”了一聲。
然後將臉轉向車窗,借着窗外流動的光影,悄悄眨掉了眼角積蓄的溼意。
……
庫裏南一路穿過繁華的城區,駛入一條更爲幽靜的道路,兩旁樹木蔥蘢。
最終,在一棟現代中式風格的別墅面前停下。
時硯已經下車,繞到副駕駛這邊,替溫寧蕤拉開車門。
溫寧蕤看着眼前偌大的宅邸,腳下像生了根,遲遲沒有邁出。
“怎麼了?”
時硯一手搭在車門上,微微俯身看她。
溫寧蕤有些遲疑:“這裏……就我們兩個人嗎?”
時硯挑眉,似乎覺得她這問題有點傻氣:“不然?老頭子老太太常年住在港城老宅,清淨慣了,不愛挪窩。”
他語氣隨意。
“那……”
溫寧蕤想起什麼,聲音更輕了,帶着點緊張,“我怎麼記得,你好像……還有個妹妹?”
提到自家妹妹,時硯臉上掠過復雜的神色,像是嫌棄,又像是拿她沒辦法的縱容。
他扯了扯嘴角,輕嗤一聲:“你說時願?不用管那個小沒良心的。”
“翅膀硬了,天南海北到處野,一年到頭見不着幾回人影,指不定現在在哪個山頭寫生呢。”
他話說得漫不經心,但小沒良心的這個稱呼,卻透着一股親昵。
時硯顯然不欲多談,親自伸手接過溫寧蕤手裏那個不大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則虛虛攬了下她的後腰,帶着她往裏走。
“走了。”
別墅裏頭沒開燈,一片漆黑。
玄關處,溫寧蕤跟在時硯身後,腳下是兩級不算高的台階。
她心神不寧,加之光線昏暗,一時不察,腳尖在台階邊緣絆了一下。
“啊!”
她低低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撲去。
走在前面的時硯反應極快,幾乎在她踉蹌的瞬間就猛地轉身,長臂一伸就箍住了她的腰,將她往自己懷裏帶。
溫寧蕤撞進男人堅硬的胸膛,慌亂中抬頭,嘴唇卻不偏不倚,擦過了男人微涼的嘴角。
那一觸,短暫得不及一瞬。
空氣仿佛凝固了。
黑暗中,溫寧蕤清晰地感受到腰間手臂驟然收緊的力道,和時硯瞬間變得熾熱的氣息。
她的唇瓣還殘留着那一掠而過的觸感,像是被火星濺到,酥麻感直沖頭頂。
臉頰一下燒得滾燙,心髒在胸腔裏失序地狂跳,幾乎要撞出來。
她能感覺到時硯的身體似乎也僵了一瞬。
距離太近了。
近到溫寧蕤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冷杉氣息,和他逐漸加重的呼吸。
黑暗中,男人深邃的眼眸似乎格外亮,沉沉地鎖着她。
喉結在她視線可及的地方,難以自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一道性感的弧線。
時間像是被拉長了。
溫寧蕤羞窘得快要窒息,手指無措地攥緊了男人胸前的衣料。
就在她想要掙開他的懷抱時,頭頂卻傳來一聲極輕的悶笑。
“溫寧蕤。”
時硯的聲音比剛才更啞了幾分,慵懶沉緩的嗓音,沾着一貫的惡劣戲謔。
“你故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