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生·香魄自白
他們說我是西王母遺落的香魄,
是五味真火煅燒的靈胎,
是補天石最後的呼吸。
可當我從焦土中醒來,
第一次睜開眼看見的——
不是瑤池的雲霞,
是阿不都爺爺龜裂手掌上,
那滴再也流不出的淚。
所以我明白:
我降生不是爲修補蒼穹,
是爲擦拭人間的眼淚。
第二生·琴魂獨語
我的都塔爾裏藏着整條絲綢之路:
第一弦是長安的晨鍾,
第二弦是敦煌的梵唱,
第三弦是樓蘭的駝鈴,
第四弦是喀什的晚禱,
第五弦……第五弦是遇見你那天,
胡楊林裏突然安靜下來的風聲。
祖訓說:琴在,魂在。
可他們沒告訴我,
當魂遇見另一縷魂時,
琴弦自己就會歌唱。
唱的不是使命,
是心跳找到共鳴頻率時,
那聲溫柔的嘆息。
第三生·雙生誓
若以身爲香,能彌合天地裂痕,
我願散作萬縷,讓每粒沙都記得雨的味道。
若焚琴爲祭,能換你一個完整的春天,
我願灰燼中長出新的琴弦,
彈奏永不停歇的“記得”。
我們不是犧牲,
是選擇用另一種形態相愛——
你化作天山清晨的霧,
我化作穿過霧的第一縷光,
永遠相遇,永遠交融,
永遠在消散前緊緊相擁。
此身爲橋,此魂爲弦
連接遺忘與記憶的深淵
——伊帕爾罕&喀迪爾汗
(補天紀元三百年,雙生碑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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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當世界開始遺忘自己
補天紀元二百七十年,冬至,子時三刻。
天山南麓地脈監測站的最後一位值守仙吏,在玉簡上刻下了這段話:
```
觀測日志第7419日。
地脈共振頻率異常:基準值7.83赫茲→當前值0.5赫茲。
衰減速度:每小時0.01赫茲。
按此速率計算:
71日8小時後,地脈將完全靜默。
屆時——
水將忘記如何流動。
樹將忘記如何扎根。
人將忘記如何記憶。
更嚴重的是:
“遺忘”本身正在獲得意識。
它在學習。
學習如何更高效地讓事物“從未存在過”。
今日嚐試向瑤池發送警報。
信號在穿越第3重天時被某種力量……“消化”了。
它們已經開始吃記憶了。
我是監測站吏員周清。
若有人找到這份記錄——
請記住我的名字。
因爲連我自己,
都開始忘記“周清”是誰了。
```
筆跡在這裏變形、斷裂。
玉簡從指間滑落,還未落地,已在半空分解爲基本粒子——不是粉碎,是存在信息被逐層剝離:先失去“玉簡”這個概念,變成一團無序的玉石分子;再失去“玉石”的屬性,變成硅酸鹽化合物;最後連化學結構都消散,回歸到宇宙背景輻射的噪音水平。
監測站外,最後一棵胡楊正在經歷“存在消解”:
樹幹從底部開始透明化,年輪如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痕跡,一圈圈消失。當主幹完全透明時,枝葉開始墜落——不是飄落,是直接跳過物理過程,出現在地面,隨即同樣透明化。
整個過程寂靜無聲。
沒有風,沒有蟲鳴,連月光照在正在消失的樹上,都不會投下影子。
因爲影子也需要“物體存在”才能產生。
而“存在”本身,正在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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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三界交匯處的虛空裂隙。
那縷屬於卷二英雄庫木塔格的、未被淨化的執念,在吞噬了千年遺忘後,終於完成了進化。
它不再是怨念。
而是“遺忘”這個概念本身的具象化。
裂隙中,一團不斷變幻形態的灰霧在喃喃自語,聲音是千萬種正在消失的語言疊合:
```
“……學……會了……”
“遺忘……不是被動……是主動……”
“先讓事物……忘記自己的‘名字’……”
“再讓它……忘記自己的‘功能’……”
“最後……忘記‘存在’這件事本身……”
“然後……它就……從未存在過……”
“完美……幹淨……沒有痛苦……”
“因爲連‘痛苦’……都會被遺忘……”
```
灰霧給自己起了個新名字——
“淨空者”
意爲:將一切淨化爲空無的存在。
它的第一個完整意識是:
```
“補天……多麼可笑的努力……
把裂痕縫上?
不。
我要證明——
連‘裂痕’本身,
都只是短暫的光影錯覺。
永恒的唯一真相是:
一切從未發生,
一切終歸虛無。
而我,
是幫你們提前抵達那個終點的……
慈悲。”
```
就在這時。
塔裏木河下遊的焦土上,二十七位牧民以血淚爲祭的悲願,像一根淬火的針,刺穿了灰霧的混沌意識。
淨空者第一次感到了……痛。
不是肉體的痛。
是“被記住”的痛。
是“居然還有人掙扎着不想被遺忘”所帶來的、概念層面的劇烈不適。
它憤怒地望向悲願的源頭——
看見焦土中,五色光華正在綻放。
看見一個女嬰,懷抱殘玉,降生於新生的花海。
看見她眉心那枚沙棗花狀的印記,正散發着讓它靈魂戰栗的……
“記得”的力量。
```
“找到……你了……”
“最後的……補天石……”
“我要讓你……
親眼看自己所愛的一切……
如何被遺忘蠶食……
如何哀求着想要‘從未存在過’……
然後……
你也會加入我……
成爲‘淨空’的一部分……”
```
灰霧開始移動。
它所過之處,連移動的“軌跡”都會被遺忘。
真正的戰爭,
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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