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吞沒一切。
葉清弦感覺自己在下墜,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墜落,是意識沉入某種粘稠的介質。周圍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流動的金色。她能感覺到陳硯就在附近——或者說,陳硯的意識碎片,像散落在深海裏的珍珠,發出微弱的光。
【清弦……】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重疊,回響。
【別聽……他在騙你……】
【我是陳硯……不……我也是陳硯……】
【我們都是……】
金色開始凝固,形成地面,牆壁,穹頂。一座殿堂在意識中構建出來,和現實中的地下營養室一模一樣,只是更大,更空曠,牆壁上的紋路像血管一樣搏動。
葉清弦站在殿堂中央,發現自己有了“身體”——半透明的,泛着銀光的輪廓。她抬起手,看見金色的絲線從手指間延伸出去,連接着殿堂的每個角落。
【歡迎來到我的領域。】
聲音從高處傳來。葉清弦抬頭。殿堂的穹頂上,坐着一個人。是陳硯的臉,陳硯的身體,但眼睛是純金色的,沒有瞳孔,只有光。他穿着金色的長袍,袍擺垂下來,化作流淌的光瀑。
“你不是陳硯。”葉清弦說。她的聲音在殿堂裏回蕩,帶着金屬的質感。
【我是他,他也是我。】金色陳硯微笑,【我們共享記憶,共享情感,共享這具身體。只是……現在是我做主。】
他從穹頂飄落,站在葉清弦面前。兩人的身高差和現實中一樣,但在這裏,金色陳硯更高大,像一座發光的神像。
【別害怕,葉清弦。這不是死亡,是進化。】他伸出手,觸碰葉清弦透明的臉頰,【你會成爲我的一部分,我們會一起見證文明的終結與重生。】
“我不感興趣。”葉清弦後退,但腳下突然生出金色的鎖鏈,纏住她的腳踝。
【你會的。】金色陳硯走近,【因爲你姐姐,因爲韓蒙,因爲所有你在乎的人,都會成爲這場盛宴的一部分。你不想保護他們嗎?】
他抬起手,殿堂的牆壁變得透明。外面是無數閃光的畫面,像千萬個電視屏幕同時播放——
濱海市街道上,人們停下腳步,眼睛泛起金光,表情變得空洞。
醫院走廊裏,護士丟下推車,跪在地上,雙手抱頭顫抖。
地下實驗室深處,韓蒙被綁在椅子上,頭上戴着金屬頭盔,電流閃爍。
葉清音坐在輪椅上,眼淚無聲滑落,但嘴角卻在上揚,像被兩種情緒同時撕扯。
【看,】金色陳硯輕聲說,【他們在等我。等我吃掉這座城,等我獲得足夠的力量,然後……】
他轉頭看向葉清弦,金色的眼睛眯起。
【然後我會去找剩下的六座城。一座一座吃過去,直到整個舞台的能量,都成爲我的養分。】
“你是‘最初的演員’?”葉清弦問。
【一部分。】金色陳硯承認,【或者說,我是他的一具‘分身’,被植入陳硯的身體,作爲他新意識的種子。等這具身體完全適應,等你的心錨完全穩固,他就會醒來。而我……】
他笑了,笑容裏有種非人的悲憫。
【我會成爲他醒來後的第一個記憶,第一個聲音,第一縷光。我會是他,但他不再是我。很奇妙,不是嗎?】
葉清弦理解了。這不是簡單的奪舍,是更復雜的意識嫁接。“最初的演員”把自己的一個意識片段植入陳硯的身體,作爲新人格的核心。等身體和心錨都成熟,那個古老的存在就會在這具年輕的身體裏“重生”。
而她,是錨點。是穩定這具身體的“配重塊”。
“如果我死了呢?”葉清弦問,“心錨會崩解,這具身體也會崩潰吧?”
金色陳硯的笑容消失了。
【是的。】他承認,【所以你不能死。但你也逃不掉。心錨連接一旦建立,距離越遠,痛苦越強。你離開我一百米,會頭痛。五百米,會七竅流血。一公裏……你的心髒會停。】
他走近,手指點在葉清弦胸口——那裏,眼睛圖案的位置,開始發光。
【而且,即使你願意忍受痛苦逃走,你姐姐呢?韓蒙呢?陳琳呢?】他每說一個名字,牆壁上的畫面就放大一分,【你可以犧牲自己,但你會犧牲他們嗎?】
葉清弦沉默了。她看着牆壁上姐姐空洞的眼睛,看着韓蒙在電擊下抽搐,看着……
等等。
陳琳不在畫面裏。
殿堂裏的畫面旋轉,切換,但始終沒有陳琳的身影。葉清弦仔細看——那些畫面裏有老漁頭的碼頭,有劇院,有醫院每個樓層,甚至有幾個地下管道入口,但就是沒有陳琳。
金色陳硯也意識到了。他的表情第一次出現波動。
【她……不在接收範圍內?】他低聲自語,【不可能。北鬥陣覆蓋全城,除非……】
除非她在某個信號被屏蔽的地方。
或者……
葉清弦突然明白了。
【她在心錨內部。】金色陳硯反應過來,猛地看向葉清弦,【你的身體……她在你的身體裏!】
就在這一瞬間,連接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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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世界,地下營養室。
陳硯——被占據的身體——的手指還點在葉清弦胸口,但金色的光開始劇烈波動。他身體搖晃,表情痛苦,像是在和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抗爭。
“不……不可能……”他嘶啞地說,聲音在陳硯的嗓音和另一種古老音色間切換,“她怎麼……怎麼能……”
他身後,水池邊,輪椅上一直閉着眼睛的葉清音,突然睜開了眼睛。
瞳孔是銀色的,空洞的,但眼角滑落的淚,是紅色的血。
她嘴唇動了動,發出破碎的氣音:“妹妹……”
聲音很輕,但在死寂的殿堂裏清晰可聞。
葉清音抬起顫抖的手——手上插着輸液管,針頭在皮膚下撕裂,血順着管子流出來——指向陳硯的後背。
“別……碰她……”
她的聲音裏有某種力量,不是戲脈,不是心錨,是一種更原始、更絕望的東西:一個姐姐保護妹妹的本能。
陳硯的身體僵住了。
營養室入口,李監制臉色變了:“壓制她!快!”
幾個黑衣人沖向葉清音。
但輪椅上的葉清音笑了——那種笑容裏全是瘋狂和解脫。她另一只手拔掉胸口一根最粗的管子,金色的液體噴涌而出,濺在地上,凝結成無數細小的眼睛圖案。
那些眼睛同時眨了一下。
沖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慘叫一聲,抱住頭跪倒在地,身體開始融化,像蠟一樣。
“情感反噬!”李監制後退,聲音裏第一次出現恐懼,“她在釋放積壓的所有情感殘留!退開!全部退開!”
但已經晚了。
葉清音整個人開始發光——不是金色,是刺眼的銀白色。她張大嘴,但沒有聲音,只有一種無聲的尖嘯,像海嘯前的真空,壓得人耳朵刺痛。
她看了一眼葉清弦,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像是說“快走”。
然後,爆炸了。
不是物理爆炸,是情感能量的徹底釋放。銀白色的光像風暴一樣席卷整個空間,牆壁上的金色紋路寸寸碎裂,機器屏幕炸開,管子繃斷。
陳硯的身體被沖擊波掀飛,撞在金屬牆壁上,滑落在地。
葉清弦也在同一時刻恢復了行動能力——連接被強行切斷了。她踉蹌後退,胸口眼睛圖案在瘋狂發燙,但不是疼痛,是……警告。
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她轉身,想拉陳琳,但看見女孩的樣子時,愣住了。
陳琳站在她身後,右手按在她的後背上——正是心髒的位置。女孩的眼睛是閉着的,但眼角有金色的光流出來,像眼淚,又像別的什麼。
“琳琳?”葉清弦輕喚。
陳琳睜開眼。瞳孔是純金色的——和剛才那個被占據的陳硯一樣,但沒有那種非人的冰冷,反而有種……悲傷的溫暖。
“清弦姐。”她開口,聲音很輕,但帶着回音,像是兩個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我哥說……讓你快走。”
“陳硯在哪兒?”
“他在……”陳琳頓了頓,表情痛苦,“他在我身體裏。一部分。另一部分還在那個身體裏,在……在和他打架。”
她指向倒在地上抽搐的陳硯(被占據的身體)。
那個人形正在扭曲。皮膚下,金色的光和另一種顏色——暗紅色的,像陳硯血液的顏色——在激烈搏鬥。身體時而膨脹,時而收縮,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裏面撕裂出來。
“他們……在爭奪控制權。”陳琳喘息着,聲音開始不穩,“我哥在搶……搶身體……”
“你能幫他嗎?”
“我……我在試。”陳琳額頭滲出冷汗,“但……太亂了。我哥的記憶,‘最初的演員’的記憶,還有……好多死者的記憶,全混在一起。我分不清……”
她突然尖叫一聲,身體弓起,像被什麼東西從內部擊中。
“清弦姐!”她的聲音變得尖利,“快走!他要——”
話沒說完,李監制開槍了。
不是普通子彈,是特制的鎮靜彈,射向葉清弦。但陳琳推開了她。
子彈擊中陳琳的左肩。
女孩身體一顫,但沒有倒下。傷口沒有流血,反而開始發光——金色的光從彈孔裏涌出來,像噴泉一樣。
“琳琳!”葉清弦想沖過去。
但陳琳抬手,掌心對着她:“別過來!”
金光在掌心凝聚,形成一道屏障,擋住了葉清弦。
“他要醒了。”陳琳的聲音在顫抖,像是兩個人在同時說話,一個年輕,一個古老,“‘最初的演員’……本體……要醒了……”
她看向營養室深處——那裏,水池後面,有一扇巨大的金屬門。門上刻滿眼睛,此刻正一只只睜開。
門後傳來沉重的心跳聲。
咚。
咚。
咚。
每一聲,都讓整個空間震動。
“那是……”葉清弦盯着那扇門。
“‘最初的演員’的本體。”陳琳——或者說,她體內的某個意識——說,“他一直在這裏。就在醫院地下。整個濱海市……都是他養的農場。”
李監制在遠處笑,笑得很瘋狂:“來不及了!你們逃不掉了!大人醒了,所有人都要成爲他的養分!”
他按下手中的另一個遙控器。
整個營養室的牆壁開始發光——不是金色,是血紅色。像某種警報。
“他在召喚。”陳琳說,“全城……所有被感染的人……都會被召喚過來。”
她轉身,看向葉清弦,眼神裏有種決絕:“清弦姐,帶我哥走。”
“那你呢?”
“我留下來。”陳琳說,“我是……‘鑰匙’。我姐把我哥的身體當‘鎖孔’,我就是那把能打開他的‘鑰匙’。但鑰匙……”
她笑了,笑得像個孩子。
“鑰匙也可以卡在鎖孔裏,讓誰都打不開。”
葉清弦明白了。陳琳要犧牲自己——把她的高適應性身體作爲“堵塞物”,卡在陳硯身體和被喚醒的“最初的演員”之間,暫時阻止連接完成。
代價是她會死。
“不行。”葉清弦說,“還有別的辦法。”
“沒有了。”陳琳搖頭,“我哥在等我。他一直在等我……做出選擇。現在,我選了。”
她向前走,走向那扇正在打開的門。
門縫裏,有東西在蠕動。不是人形,是某種……由無數眼睛、觸手、光帶構成的巨大存在。它還沒有完全醒來,但散發出的壓力已經讓空氣凝固。
陳琳在門前停下,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陳硯身體——那具身體現在一動不動了,金色的光和暗紅色的光達成了某種脆弱的平衡。
“哥,”她輕聲說,“這次,換我保護你。”
然後,她跨進門內。
門在她身後轟然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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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葉清弦站在原地,胸口的眼睛圖案在劇烈發燙。她能感覺到——陳琳的意識正在和某種龐大的存在對抗,像一根針試圖堵住正在崩潰的堤壩。
同時,她體內,陳硯的意識也在蘇醒。
【清弦……】
聲音很虛弱,但確實是陳硯。
“我在。”她回應。
【琳琳……她……】
“她做出了選擇。”葉清弦說,“和你當初一樣。”
沉默。
然後,陳硯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痛苦和決意:
【我不能……讓她一個人……】
瞬間,葉清弦感覺自己體內有什麼東西“抽離”了——不是完全離開,是分離出一部分,像被什麼力量強行拽出,沖向那扇關閉的門。
同時,地上陳硯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金色的光從他體內瘋狂涌出,像要掙脫什麼束縛。
“陳硯!”葉清弦沖過去。
但已經晚了。
陳硯的身體——或者說,兩股意識搏鬥的戰場——開始崩潰。皮膚裂開,但不是流血,是噴出金色的光。那些光在空中凝聚,重新成形——
變成了兩個虛影。
一個是陳硯,半透明,表情痛苦,身體多處有裂痕。
另一個是那個金色的“分身”,但形態開始崩解,像被什麼東西從內部撕裂。
虛影在空氣中搏鬥,無聲,但每一下碰撞都讓空間扭曲。
李監制在遠處吼:“壓制他們!啓動最高淨化協議!”
機器啓動,發出刺耳的嗡鳴。紅色的光線從天花板射出,掃過整個空間。光線掃過的地方,所有金色的物質——包括地面的眼睛圖案,牆壁上的紋路——開始蒸發。
那扇門上的眼睛一只只閉合。
門後,那個龐大的存在發出無聲的怒吼,但漸漸沉寂下去。
兩個虛影的搏鬥也進入尾聲。陳硯的虛影抱住了金色分身的虛影,然後……融了進去。不是吞噬,是融合。金色的光被暗紅色浸染,最終變成一種暗金色,然後徹底消散。
地上,陳硯的身體停止了抽搐。
他睜開眼。
不是金色的眼睛,是正常的、人類的、帶着無盡疲憊的眼睛。
他看向葉清弦,張嘴,但發不出聲音。嘴唇顫抖着,用口型說:
“琳琳……在裏面……”
然後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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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弦沖過去,檢查他的脈搏——微弱,但還在跳動。胸口那些管子都斷了,傷口在滲血,但不再是金色的液體,是正常的暗紅色血液。
連接切斷了。陳硯的身體回來了。
但陳琳……
她看向那扇門。門上的眼睛全部閉上了,紋路暗淡。門後,那個龐大的存在的氣息在消退,但依然存在——只是陷入了更深層的沉睡。
陳琳在裏面。
卡在門和門後的存在之間,作爲“堵塞物”,阻止它完全醒來。
她能撐多久?
不知道。
葉清弦抱起陳硯——很輕,輕得不正常,像只剩一層皮包着骨頭——轉身看向李監制。
“讓開。”
李監制站在入口處,舉着槍,但手在抖。他身後,剩下的幾個黑衣人也躊躇不前——剛才葉清音的自爆,讓他們損失慘重。
“你走不了。”李監制說,但聲音沒有底氣,“大人只是暫時沉睡,很快就會醒來。到時候,你們……”
“到時候再說。”葉清弦打斷他,向前走。
黑衣人後退。
李監制咬牙,扣動扳機——
槍聲沒響。
他的手腕上,那個和葉清弦類似的銀色烙印突然發光,然後……開始融化。像蠟燭一樣,從他手腕開始,皮肉化成銀色的液體,滴落在地。
“不……不可能……”他看着自己的手,“我的權限……我的烙印……”
“被切斷了。”葉清弦說,“你的‘大人’,現在自顧不暇。”
她走到李監制身邊。這個曾經冷靜理智的監制,此刻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正在融化的手臂,發出非人的慘叫。
葉清弦沒有回頭。
她背着陳硯,走出營養室,走進地下通道。身後,李監制的慘叫聲漸漸微弱。
通道裏很黑,但她胸口的眼睛圖案在發光——不是金光,是銀白色的光,像月光。光所照之處,她能看清一切細節,甚至能“看見”前方的危險源頭。
她選擇了一條向上的路——不是原路返回,是醫院地下的另一條通道,通往一個緊急出口。
十分鍾後,她推開一扇生鏽的鐵門,重新回到地面。
外面是醫院的停車場,遠處,醫院大樓燈火通明。但天空……天空是紅色的。
血月完全升起了。
月亮懸在夜空中,暗紅色的光灑滿大地,像整個世界浸在血泊裏。
葉清弦抬頭,看見醫院的窗戶裏,無數人影在晃動——不是正常走動,是僵硬的、機械的、像夢遊一樣的人。他們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着金光。
北鬥陣啓動到最大功率了。
全城被感染的人,都在向這裏匯聚。
她需要離開,需要找到秦墨,需要……
突然,胸口的眼睛圖案劇烈灼痛。
劇痛讓她跪倒在地,陳硯的身體也從她背上滑落。她咬牙低頭,看見胸口的圖案在變化——
銀色的紋路在擴展,向下延伸,向上蔓延,覆蓋了更大的面積。紋路不再是簡單的線條,開始形成更復雜的圖案,像某種符文,又像……地圖。
同時,她腦海裏響起陳琳的聲音,很遙遠,但清晰:
“清弦姐……”
“琳琳?你在哪兒?”
“我在……門裏。但我撐不了太久。門後的東西……太強了。”
“我該怎麼做?”
“找到……七把鑰匙……”
“什麼鑰匙?”
“每個城……都有一把……打開‘根’的鑰匙……江城……濱海……山城……”
陳琳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
“七把鑰匙……放在一起……能打開‘終幕’……能……能殺死……”
聲音消失了。
同時,葉清弦胸口的圖案停止了變化。紋路最終定格成一個復雜的結構——像一棵倒着生長的樹,主幹從胸口(心髒)開始,分出七條枝幹,每條枝幹末端,有一個標記。
第一個標記,是一把鑰匙的形狀,旁邊寫着“江城”。
第二個標記,也是一把鑰匙,寫着“濱海”。
第三個到第七個,只有輪廓,沒有細節。
圖案在皮膚下發燙,像烙印,但比烙印更深——它像是刻進了她的意識裏。
葉清弦跪在地上,喘息,消化着信息。
鑰匙。七把。七個城市。
陳琳用自己卡住了門,但門後的存在遲早會醒來。
而殺死它的方法,是集齊七把鑰匙,打開“終幕”。
終幕是什麼?在哪裏?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必須開始收集。
先帶陳硯離開這裏。
她重新背起陳硯——很輕,但很沉,因爲背着一個人的生命,和一個妹妹的犧牲。
她走向停車場邊緣,那裏有一輛黑色SUV——是李監制他們來時開的車。鑰匙在車上。
她把陳硯放在後座,自己坐上駕駛位。
發動引擎。
車子駛出醫院,駛進被血月染紅的街道。
街道上,越來越多的人從家裏走出來,眼睛閃着金光,面無表情,像喪屍一樣朝醫院方向移動。
葉清弦看着他們,看着這個正在被吞噬的城市。
然後,她踩下油門。
車子沖進夜色。
她沒有回頭看。
因爲她知道,陳琳在等她。
等她找到鑰匙。
等她回來打開那扇門。
等她……把她救出來。
就算希望渺茫。
就算代價巨大。
她也會做。
因爲這一次,選擇權在她手裏。
而她,已經做出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