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璋坐在孟鶴卿左側,王大官人雙手遞上一雙幹淨的筷子,
“沈大人,您請。”
沈璋接過筷子,看一眼桌上的菜,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早就飢腸轆轆,他夾起一塊清蒸桂花魚放嘴裏,肉嫩味鮮,清而不淡。
在京城三年,好久沒吃過家鄉的菜,尤其想念謝明酥做的飯,那叫一個香,京中的廚子沒幾個比得上她的手藝。
孟鶴卿手指摩挲着酒杯,舉杯淺啜一口,“沈大人不在京城待着,怎麼回這了?”
沈璋眼眸輕閃一下,“本官自從進京,還從未回來過,陛下恩典,準本官回鄉探親。”
“嗯。”孟鶴卿淡漠地頷首,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回話,
沈璋眼神一冷,想起臨行前,平陽郡王的命令,要他務必殺了孟鶴卿,絕不能讓他再調回京城。
孟鶴卿是廢太子的人,如今朝中全是翊王的人,翊王好不容易鬥倒太子,怎麼可能允許廢太子卷土重來。
平陽王和平陽郡王是翊王一派的人,只要翊王登基,平陽王府就是一等大功臣,他身爲平陽王的外孫女婿,日後也定會位高權重。
丫鬟又端上最後兩道菜,清蒸大閘蟹,一小份蘸料,和蟹黃蝦仁豆腐羹。
沈璋看見這兩道菜,呆滯住,這兩道菜和謝明酥以前做的一模一樣,連料汁也調的絲毫不差。
這一桌菜會不會是她做的,她不是說想開個小食肆嗎,怎麼在這裏當起廚娘。
沈璋眼神有些恍惚,借口更衣出去。
“請問一下。”他叫住一個丫鬟,“廚房在哪兒?”
小丫鬟行一禮,“回大人,廚房在東廂房。”
沈璋往東廂房走去。
廚房。
管家拿出一錠銀子給謝明酥,“謝姑娘,你做的這頓飯老爺很滿意,貴客也吃地很滿足,這是另一半銀錢。”
謝明酥收下銀子,笑道:“多謝管家。”
管家又拿出一串銅錢,“這是額外的賞銀,老爺讓我賞你的。”
謝明酥收下賞銀,“替我謝謝王大官人。”
謝明酥把銀錢放兜裏,對管家笑一下,“小女子告辭了。”
謝明酥捂緊兜裏的銀錢,腳下步伐輕快,太好了,這些錢夠她買一間鋪面,她和母親終於要有自己的家了,再也不用租房了。
“酥酥。”
謝明酥直愣愣地停下,緩緩回過頭,天黑沉沉,她看不清是誰,
“酥酥,是我,沈璋。”沈璋大步走過來。
謝明酥身子緊繃,待看清人臉,眼中閃過一抹錯愕,“你怎麼在這?王大官人宴請的貴客就是你?”
沈璋盯着她臉看,月光下,她肌膚暗黃,眉毛也粗了不少,以前多漂亮的人兒,又白又嫩,他當年寫信退婚時,萬分不舍,如今只慶幸,慶幸沒娶她。
她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廚娘,唯一的優點就是一張漂亮的臉蛋,如今,這個優點也沒了,哪裏配得上他。
也怨不得她,天天待在油煙重的廚房裏,哪能一直白嫩,
“酥酥,你成親了嗎?”
謝明酥蹙眉,“與你無關,你有什麼資格問我。”
沈璋滿臉愧疚,“是我對不住你,可我也有難處,當年,我中進士,因爲沒權沒勢,一同中進士的那些人都排擠我,我處境也很難。”
“我本想回來,與你一起開個食肆,卻被平陽王的外甥女看上,強迫我與她成親,我怕她會傷害你,才會給你寫下退婚書,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謝明酥嘴唇緊抿,她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傻乎乎說什麼都信的人,對他的說辭,一個字也不信。
謝明酥轉身就走,沈璋攔住她,看她穿着粗布衫,頭上也沒戴一件首飾,從袖中拿出一兩銀,憐憫道:
“這錢給你,給自己買身新衣裳,再買件首飾。”
謝明酥冷嗤一聲,“你欠我何止一兩銀,當年你去書院讀書,是我給你交的束脩,有十條臘肉,還有每月兩百文錢,交了兩年。”
沈璋看着她斤斤計較的樣子,心裏越發厭煩,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小氣的樣子,哪裏比得上他妻子半分。
“筆墨紙硯也是我買的,用的都是縣裏最好的,至少得十五兩銀,你以前經常在我家吃飯,飯量頂得上我和母親兩人的量,還從不給錢。”
謝明酥伸出手,“你還我二十兩吧。”
“你說什麼!”沈璋臉黑如鐵,痛心疾首地看着她,“謝明酥,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斤斤計較,市儈又庸俗。”
謝明酥眼神冷淡,“您攀了高枝,應該不在乎這二十兩吧,既然如此,還錢吧。”
“你!”沈璋一臉窘迫,他被妻子管的很嚴,手裏沒多少銀錢,俸祿也被妻子收走,家中所有收入全在妻子手中,根本拿不出二十兩銀。
“酥酥,你一定要這樣絕情嗎,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沈璋,你說這話不怕你妻子知道嗎?”謝明酥打斷他的話。
沈璋咬了咬牙,“我來這裏做客,身上沒帶這麼多銀子,明天,我托人給你送來。”
謝明酥收回手,打量着他,“你不會沒有吧?”
沈璋喘着粗氣,“我是翰林院編修,每月都有俸祿,怎麼可能沒錢。”
謝明酥沒回話,沈璋睨着她,“你在王大官人家當廚娘?”
謝明酥蹙眉,“你要說什麼?”
沈璋笑起來,“當廚娘也不錯,能賺點溫飽錢,要我說,你趁着年輕,找個男人嫁了,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你說什麼鬼話。”謝明酥抬步想走,沈璋攔下她,“我沒說笑,我說真的,我認識好多新科進士,不如,給你引薦一個。”
“滾!”謝明酥滿眼厭惡。
“謝姑娘。”長順在後院喂馬,聽見熟悉的聲音,趕來一看,果然是謝姑娘。
她好像被人欺負了,謝姑娘是他未來的主母,他不能坐視不管,長順一個箭步沖上去,攔住沈璋。
沈璋看着長順,一副下人模樣,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酥酥看不上進士出身的才俊,原來喜歡這個下人,你們一個廚娘,一個仆人,倒也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