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蘇晚晴抬起頭,對上他那雙亮的眼睛,心頭莫名一跳。
“謝謝你。”陸北驍看着她,一字一句,說得無比認真。
這句謝謝,不只是爲了她剛才的維護,更是爲了她給了他一個他從未奢望過的,名爲“家”的開始。
蘇晚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嘟囔了一句:“謝什麼,你是我男人,我護着你,不是應該的麼。” 她聲音很小,但在安靜的辦公室裏,卻清晰地傳到了陸北驍的耳朵裏。
“你是我男人”。 這這五個字又一次撞進陸北驍耳中。
陸北驍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泡進了溫熱的泉水裏,柔軟而充盈。
他緊緊地攥着手裏的紅本本,像是攥着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
從民政部門出來,天色已經擦黑,路燈一盞盞地亮了起來。
“我們……回家吧?”陸北驍開口,聲音裏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不,先不回去”蘇晚晴搖了搖頭,指向不遠處的燈火輝煌,“我們去那兒。”
陸北驍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是燕京最大的百貨大樓。
“去那兒幹什麼?”他有些不解。
“買東西。”蘇晚晴說得理所當然,“咱們結婚,總得給爸媽買點像樣的禮物吧?
還有你弟弟,我這個做嫂子的第一次見面,也得給個見面禮。
還有我們去了部隊,也得置辦些過日子的東西。”
她一樣一樣地數着,陸北驍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些瑣碎的家常,他從來沒想過這些。
在他看來,結婚就是領個證,然後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
他這次回來,帶的那些幹菌子、臘肉,已經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了。
給嶽父嶽母買禮物? 他兜裏那點津貼,在燕京這個地方能買什麼像樣的東西?
“我……我沒帶多少錢。”陸北驍有些窘迫地開口,黝黑的臉膛上泛起一絲紅。
這是他第一次,在一個女人面前,感覺到如此的囊中羞澀。
“我知道你沒錢,”蘇晚晴看了他一眼,好像能把他看穿一樣,“但是,我有啊。”
陸北驍一愣:“你?” “對啊,”蘇晚晴沖他眨了眨眼,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爸媽,還有我二叔,偷偷給我塞了不少‘私房錢’, 讓我當嫁妝呢。
他們說了,這錢,以後就是我們倆的了。” 她一邊說,一邊拉着他就往百貨大樓走。
陸北驍被她拉着,腳步有些遲疑:“晚晴,這不行。那是你爸媽給你的錢,我不能用。” 他是個男人頂天立地的漢子,怎麼能花自己媳婦兒的嫁妝錢?
傳出去,他的臉往哪兒擱! “什麼你的我的?”蘇晚晴停下腳步,轉過身很認真地看着他,“陸北驍,我們現在是夫妻了,你聽不懂嗎?夫妻本是一體的。 我的錢,就是你的錢。再說了,這錢我不是自己花,是給你用來在我們家‘立威’的。”
“立威?”陸北驍更糊塗了。
“對啊!”蘇晚晴一副“你真笨”的表情,“你想想,你今天第一次上門,明天就要帶我走了。
我爸媽嘴上不說,心裏肯定舍不得,也肯定會擔心我跟你去過苦日子。
你現在,要是能拿出幾樣鎮得住場面的禮物給他們,讓他們覺得,你這個女婿有本事,有孝心, 能讓我過上好日子,他們是不是就放心了?”
“你送的禮物越貴重,就越說明你重視我,重視我們蘇家。我爸媽一高興,以後你在他們面前,腰杆子不就挺直了?” 陸北驍被她這一套歪理說得一愣一愣的。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可是…… “可是那錢,終究是你的。”他還在糾結。
“哎呀,你怎麼這麼倔呢!”蘇晚晴有點急了,她踮起腳湊到他耳邊說,“你就當,這錢是我借給你的,行不行?” 等你以後發了津貼,再還給我。
但是今天,這個‘孝順女婿’的形象, 你必須給我立住了!
這關系到我以後在你家的地位,也關系到你在我們家的地位,懂不懂?” 她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耳廓上,麻麻的感覺一直傳到心裏。
陸北驍的耳朵“轟”的一下就紅了。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因爲着急而微微嘟起的嘴唇,鬼使神差地,就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嘛!”蘇晚晴立刻眉開眼笑,拉着他就進了百貨大樓。
這個年代的百貨大樓,在蘇晚晴看來,商品種類實在乏善可陳。
但在當時,這裏就是潮流和財富的象征。
一樓是賣日用百貨、煙酒糖茶的。
蘇晚晴目不斜視,直接拉着陸北驍上了二樓。 二樓是賣服裝布料和鍾表電器的。
這裏的顧客,一個個都穿得體面講究。 蘇晚晴在一個賣鍾表的櫃台前停了下來。 “同志,麻煩把那塊上海牌手表拿給我看看。”她指着櫃台裏一塊男士手表說。
售貨員是個年輕姑娘,看到蘇晚晴和陸北驍,眼睛一亮,熱情地把手表拿了出來。
“同志你可真有眼光,這可是最新款的上海牌手表,全鋼防震,走時可準了!一百二十塊錢,再加一張工業券。”
一百二十塊! 陸北驍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個月的津貼,也才幾十塊錢。這一塊表,就要花掉他好幾個月的工資!
這還不算那張千金難求的工業券。
他下意識地就想拉着蘇晚晴走。
蘇晚晴卻像是沒看到他的眼神一樣,拿起手表,在他手腕上比劃了一下。
“嗯,挺好看的。配你的膚色。”她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對售貨員說,“同志,就要這塊了我們買了。”
“好嘞!”售貨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陸北驍急了,他拉了拉蘇晚晴的袖子,壓低聲音:“晚晴,太貴了!不能買!”
“噓,”蘇晚晴沖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掏出了一沓嶄新的大團結,還有一張工業券,遞給了售貨員,“同志,你點點。”
那沓錢,少說也有幾百塊。 售貨員和周圍的顧客,眼睛都看直了。
天哪,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也太有錢了吧! 陸北驍更是看得心驚肉跳。
他知道蘇家條件好,但沒想到,她能隨手就拿出這麼多錢。
付了錢,拿了包裝好的手表,蘇晚晴看都沒看周圍人豔羨的目光,拉着陸北驍又走到了賣收音機的櫃台。
“這台紅燈牌的收音機,多少錢?”
“六十五塊,一張工業券。” “行,包起來。”
“……” “這料子是純羊毛的吧?給我剪兩丈,我媽做大衣正好。”
“好嘞,一共是三十六塊,十五尺布票。”
“包起來。” “……” 陸北驍跟在蘇晚晴身後,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
他感覺自己不像是在逛商場,分明像是要把百貨公司搬空。
他看着蘇晚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錢和票遞出去,換回來一大堆他想都不敢想的貴重物品,心裏五味雜陳。
一方面,他爲自己妻子的“豪氣”感到震驚和……驕傲。
另一方面,他一個大男人,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媳婦兒花錢,自己卻無能爲力,那種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他心裏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賺很多很多的錢,讓她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再也不用花她自己的錢。
蘇晚晴買完了東西,回頭瞧見陸北驍那一臉糾結、自責又帶着點感動的復雜表情,心裏忍不住抿嘴偷笑。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既要讓他承自己的情,又不能傷了他的自尊心。
“好了,給爸媽的禮物買完了。”蘇晚晴把幾個大包遞到他手裏,“走,我們再去買點別的。”
陸北驍看着手裏沉甸甸的包裹,感覺比扛着一袋大米還沉。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最後卻只是悶悶地點了點頭。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在他這個聰明得像個小狐狸一樣的媳婦兒面前,他那點大男人的驕傲,根本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