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卷着黃沙,撲打着大盛軍營的旌旗。當陸之行與蕭明月的身影出現在轅門時,營地內外頓時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元帥!是元帥和公主回來了!”
李牧、凌風等將領快步迎上。凌風壓低聲音稟報:“元帥,左賢王已在帳中等候多時。只是……屬下與他接觸時,他怒氣難抑。”
陸之行微微頷首,轉身對身側的女子溫言道:“明月,一路舟車勞頓,你先回帳歇息片刻。” 安頓好她,他才掀簾入帳。
帳內,左賢王攣鞮蒼穹面沉如水,周身散發着駭人的怒氣,一見陸之行便拍案而起:“哼!無恥小兒!本王竟不知,名震天下的陸元帥,是此等只會行偷雞摸狗之事的宵小之輩!”
陸之行深知他肯來此,心中信任終究多過懷疑,因而並不急於辯解,只是沉默地側身立於一旁,姿態從容。
“父汗!”
就在此時,帳外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蒼穹聞聲一震,只見愛子蘇尼步履急切地闖入,頓時又驚又喜:“蘇尼?你……你無事便好!可你怎會與陸元帥在一處?”
陸之行見他對自己的稱呼已由“無恥小兒”變爲“陸元帥”,心知他疑慮已消大半,便悄然退出帳外,將空間全然留予他們父子。
“父汗,此皆是阿史那雲與攣鞮孤塗的毒計!”蘇尼急聲解釋,“他們欲使我族與大盛兩敗俱傷,好坐收漁翁之利!”
“但逃回的士兵分明指認,領頭者是大盛人模樣!”
“那是我大盛的叛徒。”
清越的女聲自帳外傳來。蕭明月款步而入,向左賢王行了一個標準的揖禮,氣度不凡。“我乃大盛靈安公主蕭明月,願在此立誓,襲擊王庭絕非我大盛將士所爲。那叛徒名喚顧承澤,其身流着北狄之血,其母正是阿史那雲,與我大盛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行至上首安然坐下,從容不迫地輕呷一口侍從奉上的熱茶,方繼續道:“左賢王,我已修書稟明皇兄。若您願意,大盛願與匈奴締結世代之好,開關互市。不知您意下如何?”
“父汗!”蘇尼上前扯住父親的衣袖,眼中閃着光,“我的命就是這位……這位公主所救!大盛是真心交好,您不是夙願便是與中原互通有無麼?”
左賢王斜睨着兒子那急切的模樣,一股火氣直沖頭頂,倒非氣他事,而是氣這小子見了姿容絕世的女子便忘了形。他當即沒好氣地斥道:“搖!搖!搖個球!瞧你這點出息,被漂亮姑娘迷得找不着北了?怎麼,你喜歡她?要不要父汗明日便去向大盛皇帝提親迎娶?”
“咳……咳咳!”
上首的蕭明月被茶水嗆住,咳得雲鬢微顫,面泛霞色。
左賢王這才收聲,抱拳朗聲笑道:“公主莫要見笑。這臭小子說得不錯,本王本就有意與大盛永結同好。如今誤會既已澄清,正是締盟之時。”
“好。”蕭明月展顏一笑,如春風化雪,“三日後,皇兄會遣使攜盟約條款而至,屆時你我再行正式籤訂之禮。”
“既如此,本王便不多留了。”左賢王抱拳,虎目之中寒光一閃,“還有些賬,是時候清算了。”說罷,他大手一揮,帶着蘇尼大步流星而出。
此刻北狄王帳內,氣氛肅殺,血腥氣與烤肉的焦香混雜,彌漫在空氣中。
阿史那雲一身狼狽,發髻散亂,鎧甲上沾滿塵土與凝固的血跡,剛被親衛攙入帳中,便見兒子顧承澤被反剪雙臂,死死押跪在地。北狄王圖般高踞上座,正用一柄森寒的匕首慢條斯理地割着烤羊腿,油脂滴入火堆,發出“滋滋”聲響。
“王兄,您這是何意?”
“王兄?”圖般嗤笑一聲,手腕猛地一擲,匕首“奪”地一聲深深釘入阿史那雲腳前的土地,刀柄兀自顫動。“一個卑賤婢女所生,也配稱本汗爲兄?這就是你獻給本汗的厚禮?節節敗退,損兵折將,葬送我北狄多少好兒郎!依本汗看,不如就用你這孽種的項上人頭,來祭奠將士們的在天之靈!”他目光凶戾如狼,仿佛隨時會撲上來捏碎顧承澤的喉嚨。
“是……大汗!”阿史那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幾乎觸到冰冷的地面,“可我們還有匈奴!右賢王攣鞮孤塗已與我結盟,只要他野心不死,我們就還沒輸!”
“哈哈哈!愚蠢!你以爲經歷此敗,攣鞮孤塗還會信你如初?”
“他會信!只要他還有吞並大盛、獨霸草原的野心,就一定會信!”阿史那雲猛地抬頭,眼中是孤注一擲的瘋狂,“三天!再給我三天時間,我必帶回您想要的結果!否則……我母子二人,任憑大汗處置!”
圖般陰冷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終於揮了揮手:“好,本汗就再信你一次。若三日後再無進展……”他拔出地上的匕首,寒光閃過顧承澤蒼白的脖頸,其意不言自明。
阿史那雲不敢有片刻停留,匆匆退出王帳,改換裝束,馬不停蹄地再赴匈奴右賢王庭。
匈奴西庭,金帳之內,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你竟還敢來?!”右賢王攣鞮孤塗見到阿史那雲,怒不可遏,抓起案上的一只玉杯狠狠摔碎在地,“蘇尼未死,反被大盛公主所救,倒促成了他們盟約!本王如今權力受限,步履維艱,皆因你當初所出的餿主意!”
阿史那雲面對他的滔天怒火,卻異常鎮定,她深深一禮,懇請屏退左右。
待帳中只剩二人,她才從袖中取出一方油紙包,雙手奉上,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大王何必動怒。此前之計,意在借力,難免受制於人。妾身現有一計,可助大王永絕後患,直登大寶。”
孤塗眼神微眯,接過那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紙包:“此乃何物?”
“鴆羽之毒,無色無味。只需尋得良機,將此物混入左賢王飲食之中,他立時斃命,狀若暴疾。”阿史那雲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屆時,蘇尼一介黃口小兒,如何能與大王抗衡?王位,自是您的囊中之物。”
孤塗凝視着手中的紙包,眼中貪婪與狠戾的光芒交織閃爍,心中瞬間已有了惡毒的算計。他悄然將目光投向了左賢王庭中,那個年僅六歲、天性純孝的幼子—尼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