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玉覺得自己像被扔進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煉丹爐。
五髒六腑都在被無名火炙烤,血液仿佛變成了滾燙的岩漿,在血管裏橫沖直撞。
偶爾一絲清明如同冷水濺入油鍋,讓她短暫地意識到自己的狼狽,但下一秒,更猛烈的熱浪便會將她徹底吞沒。
她渴,渴得喉嚨像是龜裂的土地,但喝下去的水仿佛瞬間就被蒸幹。
“大夫還沒來嗎?”周靈玉口中喃喃,手伸向水壺,用水壺猛灌水。
“二奶奶,已經去請大夫了。”丫鬟又遞來一壺水。
周靈玉意識有些渙散,眼睛看不清東西,她伸出手幾次都沒有摸到水壺。
王宴沖進來時,就看到周靈玉一個小臉通紅,整個臉上都是汗珠。
“靈玉,你怎麼樣了?”他撲到床邊,抓住她滾燙的手。
那灼人的溫度燙得他心口一縮。
周靈玉神志不清,含糊地斥道:“放開……王宴,我討厭你……你別碰我……”
想將手抽出來,周靈玉卻死活動不了。
王宴手的冰涼,讓她燥熱的心得到一些緩解。
周靈玉用力推王宴,卻將自己推倒,王宴連忙伸手去接:“靈玉!”
這無意識的排斥,比任何清醒時的指責都更讓王宴心痛。
忽然,王宴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這個香氣……
王宴湊近聞了聞,他的眼睛大睜,看向翠竹問道:“夫人用了什麼薰香?”
“是小公子昨日買的藥物,二奶奶今早就穿的那藥物泡的衣服。”翠竹連忙解釋。
王宴臉色一黑,這藥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王宴,好熱……看大夫。”周靈玉伸手去扯自己的衣服。
這些衣服都泡了藥物,貼身穿着,加上她本就高熱,藥物入體,比其他人更加猛烈。
“去將煙姨娘綁過來。”王宴對着幾個粗實婆子吼道。
煙姨娘被五花大綁過來,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王宴沖到院中,掐住煙姨娘的脖頸:“你用來浸泡衣服的藥,到底是什麼?解藥交出來。”
“二爺說什麼,我不知道。”煙姨娘連連搖頭,眼中帶着驚恐。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將解藥交出來!”王宴的聲音帶着急切。
宋以寧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王宴在這裏發瘋。
她站在院子外,托着下巴分析現在的情況。
這個兒子不會是精神分裂了吧。
是今天打的太重了?給兒子打出來毛病了?
煙姨娘被王宴嚇到,結結巴巴說道:“沒有解藥。”
“怎麼可能沒有解藥!”王宴氣瘋了,他抬手在煙姨娘的臉上重重的甩了一巴掌,“賤人,靈玉若是有好歹,你給她賠命。”
“來人,將煙姨娘關到柴房,等我發落。”王宴閉上眼睛。
宋以寧的話猶如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中‘你不能拿了嶽家的好處,又苛待人家女兒。’
陳淮安鄙夷的話,如同驚雷傳入腦中——“明珠蒙塵”。
是啊,他王宴就是那個讓明珠蒙塵的蠢貨!
現在,他連保護她都做不到。
一個荒謬的念頭擊中了他。
他了解靈玉的剛烈,若在她意識不清時占有她,她醒來後絕不會原諒自己。
那麼,把她送到她心念之人的身邊呢?
這個想法像毒刺一樣扎得他遍體鱗傷,卻成了他眼下能想到的,最好的選擇。
他猛地轉身,“撲通”一聲跪在宋以寧面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娘!求您……去請陳淮安入府!”
宋以寧蹙眉看着王宴,這個兒子真的被打出來毛病了?
早上才打過人家陳將軍,現在請過來,是想關上門打嗎?
“找什麼陳將軍,靈玉的病很嚴重嗎?”宋以寧走進內室,看着家徒四壁的房間。
她的嘴角抽了一下,這房間的裝飾,還不如小妾的房間呢。
周靈玉在床上熱的呻吟:“娘,大夫還沒有來嗎?”
“快去催大夫。”宋以寧讓人去催。
王宴走到跟前,壓低聲音道:“娘,靈玉中了毒。”
“什麼?”宋以寧眼睛大睜,她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
小妾陷害主母,寵妾滅妻。
乖乖啊!
怎麼劇情提前這麼多啊。
“我拿回來的毒藥,靈玉誤用了。”王宴繼續道。
宋以寧抬手,一巴掌扇在王宴的腦袋上:“那麼危險的東西,你放隱蔽點啊,靈玉也是的,怎麼什麼東西都吃。”
她用手帕給周靈玉擦汗:“靈玉,堅持住……”
話音沒落,周靈玉直接口吐鮮血。
血噴了宋以寧一身,宋以寧整個人都僵住了。
周靈玉不能死,她若是死在了侯府,侯府就完了。
“到底是什麼毒,不能解嗎?”宋以寧抓住王宴的胳膊,語氣有些着急。
“有解藥,我擔心靈玉不願意。”王宴開口道。
“有什麼不願意,救命要緊。”宋以寧要急死了。
都什麼時候了,崽種,你快點喂解藥啊。
現在宋以寧都懷疑,書裏周靈玉中毒身亡是不是王宴親手下的毒了。
“圓房才能解。”王宴說着聲音小了下來。
宋以寧冷靜下來了,周靈玉是個要強的性子,絕對不會受委屈。
看房間這裝飾,哪裏是女孩子的住的,怕是她時刻都準備離開吧。
房中安靜的只能聽到周靈玉的粗重的喘息聲。
宋以寧目光如刀,刮過王宴的臉:“圓房解毒,是爲救命,娘可以替她做主。但王宴,你聽好了——”
她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靈玉這邊圓房,我那邊就讓人給孫姨娘灌下墮胎藥。你的後院,從今日起,只能有周靈玉一個女主人。那些鶯鶯燕燕,什麼‘斷腸草’、‘喇叭花’,在你踏進這個房門之前,必須給我清理幹淨!你若做不到,我現在就帶靈玉走,是死是活,我宋以寧用命去給她請太醫,也不讓她再受這份委屈!”
王宴被母親話語中的決絕徹底震住。
他的手緊緊的握住,他出事,周靈玉生着病去求周將軍救他。
他的小妾呢?
個個想着如何給他下藥,生下孩子。
深吸幾口氣,終於重重叩首:“兒子……但憑母親做主!”
宋以寧立馬讓人出了院子。
“花嬤嬤,給孫姨娘打胎,二爺院子裏除了煙姨娘,其餘人全部送到莊子上,種地。”
花嬤嬤領命而去,腳步生風,這活她等了太久了。
花嬤嬤:很久沒有見過小姐大殺四方了。
宋以寧看着王宴打橫抱起周靈玉走向內室的背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她抬手抹去濺在臉上的血點,眼神復雜。
這劑猛藥,終於灌下去了。
只希望這個叉燒兒子,經此一遭,真能長出點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