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魏府大辦婚宴。
朱漆府門大開,門前車馬如流水,府邸張燈結彩,賓客盈門,一派喜慶景象。
因爲聽說縣令大人也要赴宴的緣故,城中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來了。
魏若綰身着大紅嫁衣,衣料是寸錦寸金的雲錦,用金線繡着並蒂纏花的圖案,明豔不可方物,時不宴則一身新郎官裝扮,與她並肩站在廳前迎賓。
他傷勢未愈,臉色原本還是有些蒼白,不過魏若綰親自用胭脂水粉稍微幫他妝點了一下。
不僅讓他眉宇間平添幾分英挺之氣,更是襯得他氣色極佳。
鮮衣少年郎身姿挺拔,氣質清冷出塵,引得賓客們暗自議論,好奇這突然冒出來的姑爺究竟是何方神聖!
“小姐,二老爺那一家子都來了。”
迎香瞅準機會,在魏若綰耳邊小聲嘀咕。
“知道了,按計劃忙你的去。”魏若綰笑容不變,轉頭向時不宴遞去一個眼神,“公子,陪我迎一下二叔吧?”
時不宴還沒應下呢,魏承澤卻已滿面春風地帶着一雙兒女現身院前:“若綰侄女,恭喜恭喜!這位便是時公子吧?果真一表人才!”
他熱絡地拍着時不宴的肩,力道有些刻意,聲音洪亮得幾乎要蓋過迎賓的樂聲:
“好!好啊!有了侄女婿幫襯,二叔我也能放心些,你爹留下的基業總算有人分擔了!”
“多謝二叔掛心。”
魏若綰敷衍地應了一句,目光已經掠過二叔,落在後面幾人身上了。
正是她的堂哥魏永,堂姐魏尋薇,還有一個年僅八歲的堂弟魏恒。
原身與堂弟不熟,但對堂哥魏永卻極不一般。
堂哥是二叔家裏唯一對她釋放善意的人,每次二叔發難後,他總會帶着溫和笑意出現,耐心開解那個孤苦無助的姑娘。
因此,原身對魏永總是留有一絲善意和信任。
當然那都是原身的事了,魏若綰對她二叔這一家子都是信任度爲零。
還是那句話,不論他們是誰都只有一個身份——來搶她錢的!!
此刻,魏永依舊端着那副無可挑剔的溫潤面容,輕聲道:“綰妹妹,恭喜你。”
魏尋薇就截然不同了,嘴角譏誚毫不掩飾:
“我記得綰妹妹以前和林家公子相處極好,那出雙入對的,城中誰人不知?怎麼短短幾天就變了心,尋了這麼一位......”
她頓了頓,見林廷不在,幹脆改了口說:“該不會是愛而不得,故意尋了個人去氣廷哥哥吧?”
魏尋薇的聲音不大不小,尖酸又刻薄,周圍的人恰好都能聽見。
誰知魏若綰聽後非但不惱,反而更爲親昵地挽住身旁時不宴的手臂,聲調幾乎甜得發膩:
“姐姐說笑了,這感情嘛,講究的就是緣分,哪有什麼先來後到?這不,我與時公子一見鍾情,馬上就迫不及待地定下終身嘍?”
她仰頭看向時不宴,眼波流轉。
時不宴抿了抿唇,沒有作聲,算是默認了她這說辭。
見狀,魏若綰更是得意地揚起了嘴角,轉而睨向堂姐,意有所指道:
“我可不像某些人,專愛撿別人不要的,當個寶貝似的緊抓不放,還以爲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魏尋薇霎時臉色僵青!
這不是擺明了在說,林廷才是她魏若綰不要的東西嗎?
她急聲道:“你胡說什麼呢,你邊上這男的不過是......”
“好了!”
眼見女兒就要露餡,魏承澤適時上前攔住她,臉上堆起和藹笑意,“尋薇,今日大喜,不說這些,二叔自然是信得過若綰侄女的眼光。”
他話鋒陡然一轉,慈愛笑容裏透出幾分銳利:“不過婚姻大事,關乎魏家聲譽,二叔總要替已故的兄嫂把把關。所以——”
“今日二叔特意請了幾位青年才俊,來與小時公子切磋學問,讓大家看看他究竟有沒有本事能幫忙撐起這份家業。好侄女,你覺得如何?”
魏若綰盈盈一笑,心下跟明鏡似的,原來在這等着她呢?
二叔挑不出她的毛病,所以就來爲難她的小郎君了。
看來,他們定是聽說了她去教坊司買人的風聲,認定時不宴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戲子,這才設計讓時不宴當衆出醜。
如此一來,二叔便能以長輩之名,繼續插手她的家業。
同時這也印證了一點——
她府中,果然藏着二叔家的眼線。
魏若綰抬頭,給時不宴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你可以不?
時不宴靜默頷首,輕輕挪開她抱住自己的手。
從容走前一步,向魏承澤施禮:
“既然是二叔美意,小婿哪有不從的道理?小婿願意接受那些才子的考驗,如有不足,還望諸位多多指教。”
魏承澤見他欣然應戰,雖然略感意外,但更多的還是計謀得逞的快意。
他請來的才子們,可都是今年新進的秀才,那個姓時的小子拿什麼來應付?
當即就撫掌而笑:“好!有請諸位才子上場!”
話音落下,一衆青衫文士魚貫而入。
席間頓時議論紛紛:
“天哪,爲首那位不就是周家的今科秀才,周禮!還有後面那一位......”
“真不簡單,看來魏二爺這是要跟侄女婿幹到底了,也不知那位新姑爺能不能應付得來。”
“怕是難咯!”
誰知,就在周禮等人打算好好“考較”一番今日的新郎官時——
“時......時公子?”
各位青年才子們看清了新郎官的面容,刹那間愣在當場!
“不宴兄?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幾人面面相覷,尷尬至極,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不是說好了,他們要考驗的人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戲子而已嗎?
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這是時不宴!
時不宴曾是他們的同窗,當年大家是同一批參加的院試。
誰曾想,竟是條件最爲艱苦的時不宴一次就中了秀才,而且還是廩生!
可他們呢?他們連考幾年,今年才中的秀才!他們拿什麼和早就身爲廩生的時不宴相比?
一時間,方才還意氣風發的才子們個個神色驟變,或目光閃躲,或面紅耳赤,場中氣氛頓時凝滯,微妙得有些詭異。
時不宴將他們的狼狽盡收眼底,只覺得無比諷刺。
他悶聲一笑,那笑聲裏帶着冰冷的嘲弄,目光逐一掠過衆人:
“聽說......諸位今天都是來考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