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的小寶珠，你可真是姑姑的貼心小棉襖！”餘秀芳的心都要被這笑容給融化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寶珠肉嘟嘟的臉蛋。
小家夥也不躲，反而伸出舌頭，吧嗒一下，舔了舔姑姑的手指。
溼漉漉，軟乎乎的。
餘秀芳的心軟成了一灘水。
就在這時，餘衛國從外面回來了，肩上還扛着鋤頭。
他一進門，看到妹妹，黝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秀芳回來了？”
“三哥！”餘秀芳站了起來。
“嗯，回來就好。”餘衛國點點頭，把鋤頭靠在牆邊，走到林秀麗身邊，低頭看了一眼女兒。
小家夥正專心致志地啃着她的新玩具，口水流了滿下巴，對親爹的歸來完全無視。
餘衛國也不在意，自家閨女的德性他清楚得很。
他看向餘秀芳，“放寒假了？”
“嗯，放假了。”餘秀芳答道，“哥，三嫂，對不住啊，我……”
“行了啊你，”餘衛國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一家人，說這些就見外了，你三嫂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你只管把自己的書讀好，考個好大學，比什麼都強。”
他的話不多，但語氣裏的支持和維護卻是實實在在的。
餘秀芳心裏一暖，眼眶有點發熱。
傍晚時分，餘家的大伯餘衛軍和二伯餘衛民兩家子也都下工回來了。
餘家的大院子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
大房家的兩個兒子，十三歲的餘志鵬和五歲的餘志岩，二房家八歲的餘志康，三個小子鬧哄哄地圍着餘秀芳。
“小姑，你在縣裏都吃啥好吃的啊？”
“小姑，城裏是不是有小汽車？”
“小姑，你給我帶啥了？”五歲的餘志岩最是直接，伸着小手就要往餘秀芳的布兜裏掏。
“志岩！”大伯母張梅低喝了一聲，把兒子的手打了下去，“沒規矩！那是你小姑的包，能亂翻嗎？”
餘志岩癟了癟嘴，不敢說話了。
餘寶珠則在一邊啃着搖鈴，一邊豎起小耳朵，聽着大人們的談話，希望能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晚飯桌上，餘山老爺子也回來了。
看到小女兒，一向嚴肅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柔和。
一家人難得這麼齊整地坐在一起吃飯。
飯桌上，餘秀芳說起了學校裏的事。
“……我們老師說，這次考得好的，有機會被推薦去參加一個實習，能去省城呢。”
“省城？”桌上的人都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對他們來說，縣城已經很了不得了，省城更是只在收音機裏聽說過的地方。
“那敢情好啊！”王桂香激動地給女兒夾了一筷子肉，“我閨女腦子靈，肯定能選上！”
餘秀芳有些不好意思，“媽，八字還沒一撇呢，不過，就算選不上也沒事，我們學校下個學期開學前，會組織一次社會實踐，也有機會進廠。”
餘寶珠啃搖鈴的動作一頓。
她的小心髒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實踐？去哪兒啊？”餘衛國隨口問了一句。
餘秀芳喝了口湯，很自然地回答：“聽說是去隔壁縣的一個肉聯廠，讓我們去學習經驗。”
“肉聯廠……”
這幾個字，讓餘寶珠已經模糊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了一些。
就是這裏！
就是這個地方！
在書裏，姑姑就是跟着學校去肉聯廠參加社會實踐，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等家人找到她的時候，她……
餘寶珠不敢再想下去。
她只記得，家裏人瘋了一樣地找，最後在公社附近的一個小樹林裏，發現了姑姑。
衣衫不整，身上全是傷。
那一年，餘秀芳才二十歲，人生才剛剛開始。
那件事，成了整個餘家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餘寶珠的小手猛地攥緊了手裏的搖鈴，堅硬的塑料棱角硌得她肉乎乎的掌心一陣生疼。
她不要！
這一輩子，她來了，她絕不要再看到姑姑的笑容消失。
幸好，今年姑姑才18歲，還有兩年的時間，夠她慢慢想了。
她抬起頭，對着家人們，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沒心沒肺的笑容。
“咯咯咯……”
聽到餘寶珠的笑聲，大家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她的身上。
“這孩子，天天傻笑，以後一定是個有福氣的。”王桂香點了點她的小鼻子，語氣寵溺的很。
吃完晚飯，餘秀芳搶着收拾碗筷，被王桂香和林秀麗聯手按在了椅子上。
“你趕了一天路，累着呢，趕緊歇着去，這點活還用得着你？”
餘秀芳拗不過她們，只好坐在一邊，專心致志地逗起了她的小侄女。
她把那個搖鈴拿在手裏，變着花樣地晃出不同的節奏。
餘寶珠也很配合，姑姑晃得快，她的小腿就蹬得快，姑姑晃得慢，她就眯着眼睛享受。
一人一小，玩得不亦樂乎。
——
轉眼間，餘寶珠已經在這個時代待了三個月了。
天氣越來越冷。
北風卷着哨子，在餘家老宅的窗櫺上刮過來刮過去，像是要把那層糊了又糊的窗戶紙給撕下來。
屋裏，土炕燒得滾燙，一股熱氣混着柴火味兒，把嚴冬的寒意擋在了門外。
餘寶珠，正被裹在一個厚厚的、打着補丁的襁褓裏，睡得小臉紅撲撲。
她小小的鼻翼隨着呼吸一起一伏，嘴巴還咂吧了兩下，像是在夢裏吃着什麼好東西。
林秀麗側躺在女兒身邊，手輕輕拍着襁褓，動作輕柔得不行。
她聽着外面婆婆王桂香已經起了床，鍋碗瓢盆的聲音叮叮當當響了起來，是這個家新一天開始的信號。
“唔……啊……”
懷裏的小人兒發出一聲細細的、貓兒似的哼唧。
林秀麗立刻低下頭，只見餘寶珠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然後慢悠悠地睜開了眼。
那雙眼睛黑得像兩顆剛熟的葡萄，水汪汪的，清澈得能映出她這個當媽的影子。
“寶珠醒啦？是不是餓了？”林秀麗的聲音壓得極低，指腹輕輕刮了刮女兒肉嘟嘟的臉蛋。
餘寶珠沒哭也沒鬧，小嘴一張，吐出一個圓溜溜的口水泡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