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墨岩的領地,與外界枯木林的死寂荒涼截然不同。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灼熱屏障,眼前的景象豁然變異。

天空不再是尋常的夜幕,而是呈現一種暗沉的、仿佛被地火常年熏染的赤紅色,看不見星月,只有厚重雲層後透出的朦朧紅光,將大地映照得一片昏紅。空氣灼熱而幹燥,混雜着硫磺、熔岩與某種原始蠻荒的氣息,每一次呼吸都感覺肺部火辣。

大地並非平坦,而是布滿了嶙峋的暗紅色岩石、深不見底的裂縫溝壑,以及零星分布的、緩緩翻涌着金紅色岩漿的池沼。滾燙的氣流從裂縫中升騰而起,扭曲了視線。一些奇形怪狀、表皮粗糙如岩石或覆蓋着暗色鱗片的低矮植物,頑強地從岩縫中鑽出,大多顏色暗沉,形態猙獰。

這裏沒有清脆的鳥鳴,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不知名生物的沉悶低吼,以及熔岩池氣泡破裂時“咕嘟”的聲響,交織成一片原始而危險的背景音。

蘇澈在進入這片區域的瞬間就被熱醒了,或者說,是被那無處不在的灼熱氣息和空氣中濃鬱的硫磺味嗆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這如同傳說中的火焰地獄般的景象,頓時嚇得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小手緊緊抓住凌塵的衣襟,身體僵硬。

“師、師父……這裏……” 他的聲音帶着顫抖。

“噤聲。” 凌塵低聲說道,目光警惕地掃視着四周。這裏的火屬性靈氣濃鬱到近乎狂暴,對他這種修煉清冷劍道、此刻又狀態虛弱的人來說,環境極其不友好。但他更在意的是那些潛藏在岩縫、陰影中,或明或暗投來的視線。

那些視線的主人,形態各異。有盤踞在熔岩池邊、渾身覆蓋着結晶般鱗片、頭生獨角的火蜥;有倒懸在赤紅岩窟頂部、翼膜如燒焦皮革的蝠狀生物;更有一些如同流動的熔岩凝聚而成、沒有固定形態的奇異生命體,在裂縫邊緣緩緩蠕動。它們無一例外,身上都散發着或強或弱的妖氣,目光中充滿了野性的好奇、貪婪,以及對於“闖入者”本能的敵意。

但沒有任何一個敢真正靠近。只因爲走在前面那個龐大如山、每一步都讓地面微微震顫的暗紅色身影——焚天妖帝墨岩。

墨岩似乎對領地內子民的窺視毫不在意,或者說早已習慣。它邁着沉重的步伐,徑直走向這片赤紅大地深處一座最爲高大的、仿佛被巨斧劈開般的暗紅色山峰。山峰底部,有一個巨大的、如同怪獸張口般的幽深洞窟,裏面隱隱有更加灼熱的氣息和暗紅色的光芒透出。

“跟上,別東張西望。” 墨岩頭也不回,沉悶的聲音傳來,“本帝的領地,規矩很簡單:拳頭大的說話。你們現在能活着,是因爲本帝的拳頭最大。但它們……” 它似乎用尾巴隨意地指了指周圍那些窺視的妖獸,“可不一定買賬,尤其對‘鮮嫩的人族點心’。”

蘇澈嚇得把臉埋進凌塵懷裏,連偷看都不敢了。

凌塵面色不變,只是將蘇澈抱得更穩,同時默默調整着體內微弱的靈力,盡量適應這惡劣的環境,並時刻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襲擊。他注意到,那些妖獸雖然畏懼墨岩,但看向他和蘇澈的目光中,貪婪之色並未減少,只是在墨岩的威壓下強行壓抑着。這是一個弱肉強食、毫無溫情可言的殘酷世界。

很快,他們來到了那巨大洞窟之前。灼熱的氣浪從洞內洶涌而出,夾雜着濃鬱的硫磺味和一種奇異的、仿佛能灼燒靈魂的熾熱能量。洞口邊緣的岩石呈現出被高溫常年灼燒後的琉璃質感。

“進去。” 墨岩在洞口停下,龐大的身軀幾乎堵住了大半入口,它側過身,示意凌塵進入。

凌塵沒有猶豫,抱着蘇澈,踏入了洞窟。洞內比想象中更加開闊,並非一片黑暗。洞壁上鑲嵌着一些自發紅光的奇異晶石,以及流淌着岩漿的細小脈絡,提供了昏暗的光源。溫度極高,空氣扭曲,普通人恐怕瞬間就會被烤幹。凌塵不得不持續輸出微弱的靈力護住蘇澈。

洞窟深處,地勢向下傾斜,形成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中央,是一個約十丈見方的池子,但池中並非岩漿,而是一種極其粘稠、緩緩流動、散發着幽藍色光暈的奇異“液體”。這液體表面平靜,卻不斷向外輻射着刺骨的寒意,與洞內整體的高溫形成詭異而強烈的對比。池子周圍的地面凝結着一層厚厚的、晶瑩的藍色冰霜,寒氣彌漫。

“冷焰泉眼。” 墨岩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空間回蕩,“地心毒火與九幽寒髓億萬年來偶然交匯沖撞形成的異種,冰火相濟,內蘊一絲混沌初開時的‘濁’與‘蔽’之法則。最能混淆天機,掩蓋特異氣息。”

它巨大的爪子指了指那幽藍的池子:“把這小東西扔進去泡着。能吸收多少,能掩蓋多久,看他自己造化。受不了,就撈出來,不過那時他身上的‘香味’大概會更濃,死得更快。”

凌塵走到池邊,仔細感知。池中的“冷焰”確實蘊含着極其復雜矛盾的力量,既有焚盡萬物的熾熱本源,又有凍結靈魂的極致寒意,兩者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共存,並衍生出一種能幹擾、扭曲感知的特殊場域。這或許真的能暫時幹擾天道或天命閣對蘇澈“道種”氣息的鎖定。

但是,這池水的力量極其霸道,以蘇澈凡人之軀,即便有胎記護體,能否承受也是未知數。

“澈兒,” 凌塵將蘇澈放下,蹲下身,看着孩子驚懼不安的眼睛,“此池能暫時保護你,讓追兵難以找到我們。但過程可能會很痛苦。信師父嗎?”

蘇澈看了看那散發着幽幽藍光、讓他本能感到害怕的池子,又抬頭看看師父蒼白卻無比鄭重的面容。他想起那些可怕的追兵,想起師父帶着他亡命奔逃的夜晚,想起師父吐出的鮮血。小小的胸膛起伏了幾下,他用力點了點頭,聲音雖小卻堅定:“澈兒信師父。澈兒不怕疼。”

凌塵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他先是以神識仔細探查了池水邊緣,選取了一處能量相對平和些的區域,然後示意蘇澈脫去外衣(只留貼身衣物),慢慢走入池中。

池水觸體冰涼刺骨,但瞬間又有一股灼熱從骨髓深處升起,冰火交織的痛苦讓蘇澈瞬間慘叫出聲,小臉扭曲,身體劇烈顫抖,幾乎要跳出來。

“凝神!想象胎記所在!” 凌塵低喝一聲,同時一指點在蘇澈眉心,一縷精純平和的劍意(僅餘的)渡入,幫助他穩定心神,引導他感知左肩胎記。

蘇澈疼得眼淚直流,卻死死咬着牙,按照師父的指引,努力將意識集中在那發熱的左肩。漸漸地,那楓葉胎記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刺激,自發地亮起一層微弱的淺紅色光暈。光暈與池中幽藍的“冷焰”接觸,並未發生激烈對抗,反而像是兩種性質迥異的能量開始緩慢地、試探性地交融、滲透。

蘇澈感覺左肩的灼熱感越來越強,逐漸蔓延全身,與池水的冰火兩重天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更加復雜難言的痛苦,仿佛身體在被反復撕裂又重組。但他強忍着,腦海中反復回響着師父的話,回想着爹娘的樣子,回想着要變強保護師父的誓言。

凌塵緊張地關注着蘇澈的狀態,一旦發現孩子生命力有急劇下滑的趨勢,他就會立刻出手將其撈出。同時,他也敏銳地感知到,隨着胎記與冷焰的交互,蘇澈身上那股純淨的“道種”氣息,正在被池水散發的特殊“濁蔽”場域緩慢包裹、滲透,逐漸變得模糊、晦澀,仿佛蒙上了一層不斷變換色彩的迷霧。

有效!至少短期內,追蹤的難度會大大增加。

時間一點點過去。蘇澈的臉色在赤紅與青白之間交替,身體顫抖不止,但始終沒有昏迷,胎記的光芒與池水的幽藍光暈交織得越發緊密。凌塵持續渡入微弱的劍意護住其心脈與識海。

不知過了多久,蘇澈左肩胎記的光芒漸漸內斂,最後完全消失。他周身被一層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幽藍色光膜籠罩,原本清透純淨的氣息變得晦澀平凡,若不仔細探查,與這洞窟中濃鬱的灼熱妖氣幾乎融爲一體。

池水的能量似乎消耗了不少,幽藍光芒黯淡了些。

凌塵知道,第一階段成功了。他伸手將幾乎虛脫的蘇澈從池中撈出。孩子渾身冰冷,皮膚卻滾燙,意識模糊,嘴唇幹裂,但生命氣息平穩,胎記處的波動也暫時沉寂。

凌塵迅速用幹淨的衣物擦幹蘇澈身上的水漬(衣物瞬間被蒸幹),給他重新穿上衣服,抱在懷裏,渡過去一絲溫和的靈力助其調和體內紊亂的冰火之氣。

“哼,倒是有點韌性。” 一旁,不知何時已經趴伏在一塊巨大赤岩上假寐的墨岩睜開了赤瞳,瞥了一眼蘇澈,“第一次能堅持這麼久,沒被燒幹或凍碎魂魄,算是過關了。不過這‘冷焰蔽息’的效果,最多維持月餘。之後要麼再泡,要麼找其他法子。”

凌塵點點頭,將墨岩的話記下。一個月,時間緊迫,但也比隨時暴露強。

“現在,該你了,人族劍修。” 墨岩巨大的頭顱轉過來,赤瞳盯着凌塵,“說說吧,你知道的關於‘祂’,關於這‘鑰匙’的事。別想着糊弄本帝。”

凌塵將昏睡的蘇澈放在一旁一塊相對平坦、溫度稍低的岩石上,自己則盤膝坐在池邊,面對墨岩。他知道,現在是履行交易的時候,也是獲取這位妖帝更多信息的機會。

他沒有隱瞞,從自己身爲“萬劍之尊”道基莫名出現裂痕,接到詭異天道法旨下凡“觀察”蘇澈開始講起。講述了十年間對蘇澈的觀察與自身變化,發現了胎記異常與“道種”可能的本質,以及自己對天道以衆生情念爲食、布下枷鎖的推測。最後,說到天道降下最終法旨“誅澈祭劍”,自己如何反抗,攜蘇澈出逃,被天命閣追殺至此。

他的敘述冷靜而客觀,只陳述事實與自身推測,並未過多渲染情感。但其中的信息量,尤其是關於天道汲取情念、道種作爲“果實”或“鑰匙”、以及那最終“祭劍”的儀式,讓墨岩赤瞳中的火焰劇烈跳動,周身不自覺散發出的怒意與恨意幾乎凝成實質,使得洞窟內的溫度都驟然升高了幾分。

“……原來如此,‘鑰匙’……原來是這個意思……” 墨岩低吼着,聲音嘶啞,“以純粹情念滋養,待成熟時收割,用以鍛造更完美、更‘可控’的兵器……哈哈哈,好手段!不愧是‘祂’!”

它猛地抬頭,赤瞳中燃燒着滔天怒火,看向凌塵:“你可知,本帝爲何在此?爲何如此憎恨‘祂’?”

凌塵搖頭。

“因爲本帝的‘妃’,我最珍視的伴侶,火羽靈雀一族的最後血脈——赤翎!” 墨岩的聲音因痛苦而扭曲,“她天性至情至性,情感純粹而濃烈,是罕見的‘情念靈體’!結果……結果被‘祂’的走狗發現,強行定爲‘不穩定源’、‘可能擾亂秩序’的‘情念冗餘’!他們……他們當着本帝的面,啓動了那該死的‘淨化’儀式,將她……將她一身至純情念生生抽幹,化爲滋養那冰冷枷鎖的養分!赤翎她……魂飛魄散,連真靈都沒能留下!”

狂暴的妖帝威壓伴隨着無盡的悲痛與憤怒轟然爆發,整個洞窟劇烈搖晃,岩壁崩裂,熔岩脈絡躁動,連那“冷焰泉眼”都劇烈翻涌起來!蘇澈在昏睡中不安地動了動。

凌塵悶哼一聲,本就虛弱的身體在這恐怖的威壓下如同被重錘擊中,嘴角再次溢出鮮血。但他強行支撐着,看向墨岩的眼神中,多了一絲了然與……同病相憐的沉重。

原來,這位暴烈不羈的焚天妖帝,也曾是天道無情規則下的受害者,失去了摯愛。他對“昊天”的恨,源自切膚之痛。

發泄般的威壓持續了數十息,才漸漸平息。墨岩喘着粗氣,赤瞳中的暴戾被深沉的痛苦與疲憊取代。它看着凌塵,仿佛在看另一個被“祂”玩弄於股掌的可憐蟲。

“所以,人族,我們算是……暫時站在一邊了。” 墨岩的聲音低沉下來,“雖然本帝依然討厭你的劍意,也討厭你身上那被‘祂’擺弄過的臭味。但至少,我們現在有共同的敵人。”

它頓了頓,巨大的尾巴煩躁地拍打地面:“你需要恢復。本帝領地深處,有一處‘地火靈髓’匯聚的密室,火毒霸道,但能量精純狂暴,對你這種破爛狀態或許有點用——如果你不怕被燒成灰的話。至於能恢復多少,看你命硬不硬。”

地火靈髓?凌塵心中一動。那是極爲罕見的火系天材地寶,能量確實狂暴無比,尋常修士避之不及。但他此刻道基特殊,體內又因蘇澈情感共鳴與冷焰洗禮殘留着冰火沖突的餘韻,或許能以毒攻毒,借其狂暴之力強行沖開一些淤塞,甚至刺激道基產生新的變化?當然,風險也極大,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滅。

但,他沒有更好的選擇。緩慢調息,在這危機四伏的環境下,太慢了。

“請帝君指引。” 凌塵毫不猶豫。

墨岩看了他一眼,赤瞳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訝異,似乎沒想到他答應得如此幹脆。“有膽色。跟本帝來。”

它起身,朝着洞窟更深處一條狹窄的岔道走去。那岔道更加灼熱,幾乎如同熔爐通道。

凌塵看了一眼昏睡的蘇澈,揮手布下幾道簡易的防護禁制,又對墨岩道:“煩請帝君照看片刻。”

墨岩不耐煩地擺擺爪子:“囉嗦!在本帝洞裏,沒人能動他。”

凌塵這才轉身,跟着墨岩,步入了那條仿佛通往地心熔岩的灼熱通道。

蘇澈在昏睡中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左肩胎記在衣物下,隨着呼吸,極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那層幽藍的光膜也隨之流轉,仿佛在與這充斥着蠻荒妖火的地下世界,進行着無聲的共鳴與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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