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鼻息裏盡是血腥味,想要掙脫,卻發現這個看似柔弱的月嫂,力氣竟大得驚人。
那雙直視她的眼睛裏,更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像是山野裏被到絕境的野獸,隨時準備與敵人同歸於盡。
這個月嫂,簡直就是個瘋子!
“收拾淨,立刻回保姆房!”李莉終於甩開她的手,聲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今天的事,誰都不許說出去!"
最終,李莉丟下這樣一句話,轉身離開。
其餘的婦女也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見過怕死的,沒見過這麼不怕死的瘋子!惹不起!她們趕緊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繼續洗自己的衣服。
羅搖一個人站在淒冷的院中央,鮮血順着指尖滴答落下,溼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寒風一吹,冷得刺骨。
害怕嗎?無措嗎?
當然。
但比起任人拿捏、宰割,她寧願選擇用這樣的方式,魚死網破。
沒有人撐腰,她就靠自己,在這吃人的豪門裏出一條血路!
她要保護好自己,才能平平安安的回家,照顧姐姐。
羅搖拖着幾乎凍僵的身體,找到漿洗院後巷一個隱蔽的通風口。
這是烘房排氣的通道,帶着燥的熱風。她將自己溼透的長發一縷一縷撥開,讓熱氣把發絲吹。又仔細整理身上的保姆服,用手指一點點撫平上面的褶皺,將被潑濺的水痕徹底吹。
即便裏面的衣物還是一片冷黏膩,但至少從表面看,已經看不出任何痕跡。
羅搖又盤理頭發,盡量恢復之前的整潔、體面。
“握草!對自己都能下這種手?夠狠的啊你!”
斜上方忽然傳來一道清亮又帶着驚訝的聲音。
羅搖心頭一跳,抬頭,就看到一棵古樹銀杏掩映的深牆後,竟然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小閣樓。
白襯衫少年周燦,正大剌剌坐在窗台上,捧着手機,裏面不斷傳出來遊戲的廝聲。他不知在那裏看了多久,此刻居高臨下地看她:
“嘛整理成這樣?你這慘樣,直接去找我妹告狀,不是一告一個準?現成的槍不用,藏着掖着嘛?”
羅搖垂眸。
其實在這座深宅裏,每個雇主每天面對的都是價值數千萬上億的,他們最厭煩的便是下人們之間的齟齬和矛盾。一旦被發現,無論對錯,往往雙方都會被一並處理、開除。
哪怕是周書寧現在微微認可她,但上位者,從不想浪費閒心和精力,去替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主持所謂的“公道”。
一個合格的傭人,是該盡全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而不是爾虞我詐,爲雇主制造不必要的麻煩。
羅搖在心裏想着這些,又很快清楚他的身份,是周家那位傳聞中不務正業、卻又身份高貴的四公子。
她恭敬回答:“回四公子,據《傭人家規》第十九條,各司其職,不興訟,不添擾。自己的失職,自己擔着。”
周燦一聽家規這些詞,就一個頭兩個大。
什麼彎彎繞繞的?她才十九歲,說話就跟念條文似的,裝得這麼老成、隱忍。
天啊!豪門裏這些傭人,果然個個都戴着假面,心思比蜘蛛網還繞!
尤其是對自己都能這麼狠的人,對別人豈不是更……
“行行行……那什麼……你以後離我遠點!”周燦趕緊離開。
他又想起了小雪災,還是小雪災好!
那才是真正的純粹、堅韌、善良、潔白、美麗、動人!像雪原上未經污染的光,像盛開的一朵花,像雲朵上潔白淨的仙女~才沒有這些復雜的彎彎繞繞!
羅搖垂首恭送,繼續整理衣袖。
周燦沒有注意到,在她露出的手臂上,有一片曾經被嚴重凍傷過的皮膚。
羅搖確定自己全身上下看不出任何異常和狼狽後,才深吸一口氣,抱着疲憊不堪的身體,低着頭快步往外走。
然、走了不遠,在一個回廊的轉角,“嗯……”她毫無預兆地防撞入一個堅硬冰冷的膛。
羅搖驚惶抬頭,瞬間跌進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男人輪廓鋒利如刻,薄唇抿成冷線。他正垂眸審視她,目光裏沒有絲毫波動,只有與生俱來的冰冷、審視、壓迫。
是他……周二公子,周湛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