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寧把所有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羅搖。
就像有些電視劇裏拍攝的惡毒千金女配。
周書寧嫁入江家後,公婆的壓制、丈夫的冷落,讓從小備受寵愛的周書寧性情大變,經常拿傭人發脾氣,一步步歇斯底裏。
公婆也就算了……“江廉時……我明明是因爲他,才成爲一個主母,每天爲他打理數不清的資產,周旋於復雜的豪門關系。
他卻漸漸嫌我無趣,才婚後三個月,就經常夜不歸宿,還在外面和他資助的大學生談戀愛!”
“我和他從小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啊!我們認識了整整二十二年,從校服婚紗,他明明許諾過江氏即便喪偶、也絕不另娶,他怎麼可以喜歡一個忽然冒出來的女大學生!”
“那個大學生張純純,天天裝着素衣扮佛系,看似清純,實則手段高明!每次我去找她,她總能‘恰好’讓江廉時目睹我的惡毒。”
“尤其是最後一次,明明是她挑釁我,我不過是打了她一巴掌,她就自己摔下台階,摔斷了三肋骨!”
“江廉時認定是我推的,說我惡毒,說我無理取鬧!就連我當晚大出血早產,他都在醫院陪着那個狐狸精!”
羅搖聽着周書寧歇斯底裏的控訴,有心疼,也隱隱約約覺得有些奇怪。
即便喪偶,也絕不另娶,多麼震撼的誓言……
能說出這樣的話,卻在婚後兩個月就變心、絕情?
周書寧紅着眼,裏面有公主的驕傲,也有支離破碎的可笑:“總之現在,在他眼裏,我就是個蛇蠍心腸、表裏不一的瘋子。
公婆也覺得我缺乏教養,辱沒了門風。無論我怎麼解釋,都沒人信我。”
“周家施加再大的壓力,江廉時也只是冷處理。不接電話,不回消息,不肯再見我一面。”
周書寧深吸一口氣,很快整理好眼裏的情緒,又對她說出最後的話:
“但明天,不知我二哥用了什麼方法,約了他過來談。”
“明天……”她緊緊盯着羅搖,“如果你能讓他主動踏進我的房間,我就信你,留你在身邊。
否則——”
*
羅搖從周小姐的房間出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
手背上的傷口血液已經凝固,肚子咕咕直叫,她仍在腦海中推演着明天的計劃。
江廉時已經認定周小姐惡毒,並且厭惡到不願再多看一眼。
明天,他就來周家一會兒,怎麼可能主動進周小姐的房間?但這是她通過周小姐考核的唯一機會……
思忖間,女傭張阿姨好心領着她來到傭人食堂。
空曠的用餐區足有幾百平方,穹頂高懸,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大得可供百個傭人同時就餐。
羅搖出神地坐在桌前,餐盤裏的飯已經冷了。但她驚訝地發現,竟然是三菜一湯,一碗油光溫暖的羊肚菌雞湯,一份紅燒牛腩,一份白灼蝦,一盤清炒時蔬……
這比她過年時忍着心痛置辦的年夜飯,還要豐盛、精致!
平常她在別的家庭工作,吃得最多的是標準工作餐,肉少得可憐;下班回家,她會給姐姐做一菜一湯,但會把所有的肉全都挑給姐姐,自己就着菜湯泡飯。
就連除夕夜那頓一年裏最豐盛的團圓飯,面對滿桌菜肴,她拿着筷子的手也總會下意識避開肉菜。節儉早已不知不覺中刻進她的本能,她隨時都謹記:少吃一塊肉,姐姐明天的營養就多一分。
此刻,羅搖怔怔看着眼前的紅燒牛肉,突然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這樣無所顧忌地吃肉是什麼時候。好像從小到大,就沒有吃過一頓豐盛的飽飯。
羅搖暫時收斂起關於明天的一切安排,拿起筷子,專注地開始吃眼前的飯菜。她吃得很認真、很細致,尊重每一粒米,每一片菜,仿佛在進行一個莊嚴的儀式。
20分鍾,剛剛好,冷冰冰的飯菜,被她吃得淨淨,連一粒米飯也沒剩。
“噠噠噠”的腳步聲突然刺破寂靜,是巡查的王媽路過,看到她,瞬間冷了臉色:
“晚上了,別到處走!快回你的房間!
謹記,你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這層樓的傭人區、以及大小姐的起居室。
未經傳喚,不得踏入主人們的生活區半步。”
“尤其記住——”
王媽的語氣驟然加重,帶着明確的警告:
“三樓,是二公子的私人領域。”
“二公子喜靜,格外不喜任何女性無故靠近。”
“上次有個自作主張去送點心的,不小心摔了一跤,從旋轉樓梯上滾落下來,大腿骨斷了,現在還躺在醫院裏。”
羅搖明顯聽出了“不小心摔跤”幾個字,別有深意。
王媽的話並未結束,甚至還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但比起二公子的喜惡,四樓——更是真正的禁區!是你連念頭都不該有的地方!”
“那是大公子的領域,大公子執掌的是……與國家相關的事務。”
王媽的目光投向那寂靜的三樓方向,眼神裏沒有對二公子的那種懼怕,而是一種面對絕對權力和機密時本能的渺小與敬畏。
“我們這樣的下人,連多看一眼,都可能被視爲窺探。那不是我們該知道的世界,連邊兒都不能沾!”
她轉回頭,用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對羅搖說:
“在周家,你可以不小心惹惱二公子,最多不過是死,但如果你不小心‘靠近’了大公子,那後果——沒人承擔得起。”
空氣裏都是凝重與緊張。
王媽離開了。
羅搖站在寂靜空曠得可怕的食堂裏,冰冷的燈光籠罩着她,卻一點也驅不散那無聲的警告。
她緩一口氣,告訴自己沒必要緊張。
因爲大公子也好,二公子也罷,都與她無關;她的目的只有一個——照顧好周小姐和小公子,賺錢。
羅搖依循記憶中的路線,起身返回副樓的傭人房。
她需要穿過一條連接回廊,回廊外是巨大的花園。迎客鬆和假山奇石,堆砌映襯成十分恢宏雅致的國畫級場景。
羅搖剛看了眼花園裏的假山,就在這時——
花園的青石盡頭,轉角,“噠!噠!噠!”一群冷肅的身影驀然出現。
是數十個黑衣保鏢,身着制式特戰服,手持冰冷的武器開道。
十幾個身着黑夾克的男人,手拿公文包,顯然全是位高權重的人物,此刻卻正微微傾身向中央的位置匯報,姿態敬畏至極。
而最中央,那個被衆星捧月、圍在核心地帶的男人,身型極高,足有一米九,巍峨,冷峻。
就像是一座難以攀越的高峰,讓人情不自禁想匍匐在他腳下。
是周家大公子,周商懿!
羅搖被撲面而來的壓迫感定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她記得王媽剛才的警告——四樓,是連念頭都不該有的禁區。
而此刻,這位禁忌,周家真正的權利核心,最神秘的存在,與她僅僅只有短短三米多的距離!
她才忽然驚覺,花園、前廳等所有區域,原本應該存在的傭人,早已在這位大公子的歸來時間,被無聲清場。
周圍整片區域,安靜得能聽見風吹過鬆針的細微聲響。只有她,像一株誤入禁地的植物,直杵杵地立在這片空闊裏,無所遁形。
幾乎就在她看到他們的同一瞬間,那道威嚴的目光,似乎察覺到了注視感,倏地抬起、沉甸甸地向她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