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蒙蒙亮,一夜的廝與對弈,讓侯武也感到了一絲疲憊。
他站起身,準備離開。
精神上的消耗,有時候比肉體上的廝更累人。
“侯伍長請留步。”
柳如煙的聲音帶着一絲不甘,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她強撐着坐直了身子,那雙能勾魂奪魄的眸子,此刻卻寫滿了棋道上的挫敗。
“我輸了。”
她咬着紅唇,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但是,我還不服氣。”
侯武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這女人,還挺有意思,輸了這麼多盤,居然還沒崩潰。
柳如煙深吸一口氣,前那驚心動魄的弧線隨之起伏。
“下次,我們再戰。只要侯伍長還能贏我,小女子……任憑處置。”
她說到最後四個字時,聲音輕若蚊蚋,臉頰上飛起一抹動人的紅霞。
“哪怕,不要軍功。”
侯武心中一動。
這可是個相當誘人的條件。
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
“一言爲定。”
說完,他便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去。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柳如煙的眼神愈發復雜。
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人時是魔神,下棋時是棋聖。
粗中有細,霸道中又帶着一絲難以捉摸的神秘。
……
侯武走下樓。
春風樓的大堂裏,已經煥然一新。
昨夜血腥的痕跡被清理得淨淨,空氣中彌漫着濃鬱的熏香,掩蓋了那淡淡的血腥味。
若不是親身經歷,誰也想不到這裏不久前還發生了一場慘烈的廝。
“侯哥!”
張猛和賈冰幾人正圍在一張桌子旁打盹,聽到動靜,立刻精神一振,圍了上來。
他們看向侯武的眼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羨慕和崇拜。
“我的乖乖,侯哥,你可算是下來了!”
張猛擠眉弄眼,一臉“我懂的”表情。
“嘖嘖,整整一個晚上啊!柳如煙姑娘可是咱們漠北城的頭牌,多少王孫公子想一親芳澤都不可得,您是這漠北城裏,頭一個!”
賈冰那張黝黑的“大餅臉”也湊了過來,甕聲甕氣地說道:“那些王孫公子啥檔次啊?也配和咱們侯伍長比!咱侯武長真乃神人也!老賈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侯武懶得跟他們解釋自己只是下了一晚上的棋。
這種事,解釋了他們也不會信,反而會覺得你是在炫耀。
他擺了擺手,岔開話題。
“別扯這些沒用的。昨晚到底怎麼回事?城裏動靜不小。”
提到正事,張猛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侯哥,我們後來打聽清楚了。”
他壓低了聲音。
“這幫扶桑鬼子,進城來搶女人只是順手牽羊,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咱們的糧倉!”
賈冰在一旁補充道:“幸好成將軍神機妙算,早就料到遼狗會來這一手,提前在糧倉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那些摸過去的忍者,全都被黑雲都的弟兄們給剁了!”
侯武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聲東擊西,再來個暗度陳倉。
西門是佯攻,襲擊春風樓也是爲了吸引注意力,真正的招,是焚燒糧草。
這一環扣一環的計策,當真是陰險毒辣。
幸好,漠北城的守將是成龍。
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將軍,果然名不虛傳。
幾人正聊着,一名傳令兵匆匆跑了過來。
“侯武伍長,謝……將軍說,請你立刻上城牆見他!”
侯武不敢怠慢,跟張猛他們交代了幾句,便匆匆趕往城牆。
城牆上,經過一夜的休整,秩序已經恢復。
士兵們正在清理着昨夜留下的血跡和雜物,空氣中依然殘留着硝煙的味道。
侯武一眼就看到了謝苗。
他正站在垛口前,眺望着城外遼軍的大營,身姿挺拔如鬆。
“謝將軍。”
侯武上前行禮。
謝苗轉過身,打量了他一番,那雙銳利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贊許。
“侯伍長,我現在是你的兵,該我給你行禮。”
“昨夜你獨力斬五名扶桑忍者,挫敗了敵人的陰謀,功勞不小。”
謝苗頓了頓,聲音變得鄭重起來。
“成將軍特批,擢升你爲都伯,統領一隊五十人。”
都伯!
侯武心頭一跳。
從一個不入流的民夫,到伍長,再到如今的都伯,不過短短數。
這升遷速度,簡直跟坐火箭一樣。
在大景軍中,伍長、什長還只是兵頭,算不上真正的軍官。
但都伯就不一樣了。
手底下管着五十號人,已經算是基層軍官的門檻,有了自己的一支小隊伍。
“多謝將軍提拔!”
侯武壓下心中的激動,沉聲應道。
“這是你應得的。”謝苗的表情依舊嚴肅,“官升了,責任也重了。你手下那五十個弟兄的命,以後就交到你手上了。”
“是!”
侯武心中凜然。
他知道,這都伯的位置,是榮譽,更是責任。
想要坐穩這個位置,想要在這殘酷的戰場上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就必須不斷提升自己的實力。
他現在的天賦【箭術,百發百中】雖然厲害,但終究單一。
從慕容九身上獲得的這份天賦,隨着他自身實力的增長,帶來的提升已經越來越有限。
是時候,換一個新目標了。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柳如煙那張媚骨天成的臉。
這個女人,不僅美,而且神秘,更重要的是,她身上一定藏着不爲人知的能力。
拿下她!
侯武爲自己定下了一個短期目標。
……
夜幕再次降臨。
春風樓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今夜的春風樓,比往更加熱鬧。
因爲漠北城的第一花魁,柳如煙姑娘,要在今晚當衆獻藝,撫琴一曲。
這可是天大的新聞。
柳如煙平裏清高自許,等閒難得一見,更別說當衆表演了。
一時間,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無論是軍中將校,還是世家子弟,都聞風而來,將整個春風樓擠得水泄不通。
大堂裏,一張張桌子旁坐滿了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二樓那緊閉的珠簾。
“哎,你們說,柳姑娘今兒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想通了,要出來獻藝?”
“誰知道呢?或許是昨夜被嚇着了,想找個人依靠吧?”
“要我說,這機會咱們可得抓住!誰要是能得了柳姑娘的青睞,那可真是羨煞旁人!”
人群中議論紛紛,氣氛熱烈。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動。
“周公子到!”
只見一個身穿華服,面容英俊卻帶着幾分陰柔之氣的年輕公子,在一群家仆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正是周家子弟,周懷仁。
他目光掃視全場,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慢。
當他看到角落裏幾名身穿軍服的將校時,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春風樓的龜公連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
“哎喲,周公子,您可來了!快裏面請,給您留着最好的位置呢!”
周懷仁理都沒理他,徑直走到最靠近台前的一張桌子旁坐下。
他一來,原本喧鬧的大堂,瞬間安靜了不少。
誰都知道,這位周公子可不好惹。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門口再次傳來一聲高喝。
“王公子到!”
話音未落,一個身材魁梧,面容粗獷的青年,提着一個血淋淋的布袋,龍行虎步地走了進來。
他身後同樣跟着幾個氣勢洶洶的護衛。
這青年,正是另一大世家,王家的子弟,王騰。
王騰將手中的布袋往桌上重重一扔。
“砰!”
布袋散開,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滾了出來。
仔細一看,竟然是一顆顆還帶着血絲的人鼻子!
“嘶——”
滿堂賓客倒吸一口涼氣,不少人更是嚇得臉色發白。
“王公子,這……這是?”龜公嚇得腿都軟了。
王騰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顯得格外猙獰。
“一百個遼狗的鼻子!”
他聲音洪亮,充滿了炫耀的意味。
“老子今天剛從城外回來,特地帶來這個,作爲見柳姑娘的見面禮!”
他環視四周,目光最後落在了周懷仁的身上,充滿了挑釁。
周懷仁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王騰,你真是越來越粗鄙了。拿這種污穢之物來見如煙姑娘,也不怕髒了她的眼。”
王騰哈哈大笑。
“周懷仁,你個小白臉懂個屁!這叫軍功!這叫投名狀!柳姑娘是何等人物?自然是喜歡我這樣的真英雄,而不是你這種只會塗脂抹粉的娘娘腔!”
“你!”周懷仁臉色一沉,拍案而起。
眼看兩人就要針鋒相對,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二樓的珠簾緩緩拉開。
一陣悠揚的琴聲,如同清泉流響,瞬間洗滌了滿堂的味。
柳如煙一襲白衣,端坐於古琴之後,青絲如瀑,容顏絕世。
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便仿佛成了整個天地的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過去。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
全場寂靜了片刻,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
“好!”
“柳姑娘琴藝無雙!”
王騰更是激動地站了起來,高聲喊道:“柳姑娘!在下王騰!願以這一百顆遼狗首級,換與姑娘共度良宵!”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周懷仁臉色鐵青,冷哼一聲。
“粗鄙武夫!”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柳如煙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血腥的“禮物”,便移開了目光。
她朱唇輕啓,聲音清冷如月。
“多謝王公子厚愛。”
“只是,小女子今夜,已經有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