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塔第一層，空間狹窄而壓抑。四壁由漆黑的岩石築成，岩石表面刻滿了古老的符文，符文間隱隱有血色光芒流動。
顧星闌站在入口處，環顧四周。顧問天與凌若煙的身影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條向前延伸的石道。石道兩側，懸浮着無數光點，每一枚光點中，都封存着一段記憶片段。
“這些是……”他伸手，觸碰最近的一枚光點。
光點瞬間破碎，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他的識海。
畫面浮現——
少年時期的顧問天，在一座簡陋的觀星台上，抬頭仰望星空。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命運的不甘與對未來的渴望。
“若有一天，我能改變自己的命星軌跡，我一定要讓所有被命運束縛的人，都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少年顧問天喃喃道。
畫面一閃而逝。
顧星闌心中一震：“這是……爹的過去。”
他繼續向前走，每走幾步，便會觸碰一枚光點。
光點中，有凌若煙在逆命殿中修煉的畫面，有顧問天第一次嚐試逆命之術失敗後吐血倒地的畫面，有兩人在天命司的追下狼狽奔逃的畫面，也有他們在絕境中相互扶持、相視而笑的畫面。
這些畫面，如同一塊塊拼圖，在他的識海中緩緩拼接成一幅完整的畫卷。
“原來，他們當年，也曾經這麼迷茫過。”顧星闌在心裏道。
“也曾經，一次次在生死邊緣徘徊。”
當他走到石道盡頭時，前方的空間突然扭曲，一道光門緩緩浮現。
光門上方，懸浮着一行古樸的文字：
“第一重試煉——‘心之抉擇’。”
“通過此試煉者，方可進入第二層。”
顧星闌深吸一口氣，邁步踏入光門。
……
光門之後，是一片純白的空間。
空間中央，有三道身影靜靜而立。
左邊的身影，是少年時期的顧問天；右邊的身影，是少女時期的凌若煙；中間的身影，是一個身着雜役服的少年——那是少年時期的顧星闌。
三道身影同時轉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來了。”少年顧問天開口，“我們等你很久了。”
少女凌若煙微微一笑：“這是你必須面對的試煉。”
少年顧星闌則只是看着他，眼神中充滿了復雜。
顧星闌沉默片刻：“這是……心之抉擇？”
少年顧問天點頭：“是。”
“你要在這裏，做出一個選擇。”
“選擇，你到底，想成爲什麼樣的人。”
顧星闌皺眉：“我不明白。”
少女凌若煙輕聲道：“你可以選擇成爲我們。”
“繼續走我們當年走過的路，繼承我們的意志，背負我們的責任。”
“你也可以選擇成爲他。”她指了指少年顧星闌，“回到雜役峰，做一個普通的雜役弟子，忘記逆命修，忘記第九淵，忘記天命司。”
“你還可以——”少年顧問天頓了頓，“選擇成爲你自己。”
“走出一條，與我們都不同的路。”
顧星闌愣住了：“成爲我自己？”
少年顧星闌開口：“你可以選擇，不替任何人背負責任。”
“你可以選擇，只爲自己而活。”
“你可以選擇，在風暴來臨之前，遠遠地躲開。”
“這樣，你就不會死。”
“也不會，讓那些關心你的人，爲你擔心。”
顧星闌沉默了。
他想起了蘇青霓，想起了王虎，想起了宗主與玄機子，想起了青霄門的同門，也想起了凡城那些因命星錯亂而死去的無辜百姓。
“如果我選擇逃避……”他在心裏道，“他們，會怎樣？”
少年顧問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如果你選擇逃避，他們中，會有人死。”
“會有人在風暴中掙扎，會有人在絕望中死去。”
“但你，不會。”
少女凌若煙輕輕嘆了口氣：“這就是命運的殘酷。”
“你可以選擇，保護自己。”
“也可以選擇，保護別人。”
“但你，不可能同時保護所有人。”
顧星闌抬頭，看向少年顧星闌：“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少年顧星闌沉默片刻：“如果是以前的我，我會選擇逃避。”
“因爲我害怕。”
“害怕被命運拋棄，害怕被宗門放棄，害怕被所有人遺忘。”
“但現在的我——”他頓了頓，“會選擇，站出來。”
顧星闌一愣：“爲什麼？”
少年顧星闌笑了笑：“因爲，我不想再看到，那些相信我的人，爲我而死。”
“我不想再看到，蘇師姐爲了救我，一次次陷入危險。”
“我不想再看到，王虎爲了跟上我的腳步，一次次在生死邊緣徘徊。”
“我不想再看到，爹和娘，爲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我會選擇，站在風暴的最中心。”
“哪怕，我會死。”
顧星闌心中一震。
他突然明白，這三重身影，其實都是他自己。
是他過去的自己，是他未來可能成爲的自己，也是他現在正在成爲的自己。
“我……”他緩緩開口，“想成爲我自己。”
三道身影同時一愣。
少年顧問天笑了：“哦？”
“那你，想成爲什麼樣的自己？”
顧星闌抬頭，目光堅定：“我想成爲，一個有能力保護自己，也有能力保護別人的人。”
“我想成爲，一個不被命運束縛，也不被責任壓垮的人。”
“我想成爲，一個可以在風暴中，爲自己和他人撐起一片天空的人。”
“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樣，被命運推着走。”
“我也不想再像你們那樣，把所有責任都扛在自己身上。”
“我想——”他頓了頓，“找到第三條路。”
“一條，既不逃避，也不犧牲自己的路。”
“一條，屬於我自己的路。”
純白空間中，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震動。
少年顧問天與少女凌若煙的身影，緩緩消散。
少年顧星闌則一步步走向他，最終與他的身影，完全重合。
“恭喜你。”命星之靈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你通過了第一重試煉。”
“你的心，已經不再迷茫。”
“你已經，真正踏上了屬於自己的逆命之路。”
顧星闌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黑色巨塔第一層的出口處。
出口前方，是通往第二層的階梯。
階梯上，布滿了復雜的符文，符文間隱隱有星力流轉。
“第二重試煉，是什麼？”他問。
命星之靈道：“第二重試煉——‘身之試煉’。”
“你要在這一層，承受與你父母當年相同的痛苦與壓力。”
“你要在這一層，證明你有資格，繼承他們的意志。”
顧星闌深吸一口氣：“我準備好了。”
他邁步，踏上階梯。
……
階梯上的符文，在他腳下亮起。
一股極其強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仿佛要將他的身體與靈魂，一同碾碎。
他的骨骼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經脈也在壓力的擠壓下，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這是……”他咬緊牙關，“第九淵封印的壓力。”
“也是，你父母當年承受過的壓力。”命星之靈道，“他們當年，就是在這樣的壓力下，一次次突破，一次次變強。”
“你若想在未來，真正站在第九淵封印面前，就必須習慣這種壓力。”
顧星闌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運轉《逆命星圖》，將星力與靈力同時灌入經脈，加固骨骼與血肉。
每向上走一步，壓力便會增加一分。
當他走到階梯中段時，壓力已經達到了煉氣三層修士所能承受的極限。
他的皮膚開始出現細小的裂痕，鮮血從裂痕中滲出，將他的衣袍染成一片血紅。
“不行了……”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我快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識海中的逆命星佩突然一熱，一股溫和的星力，順着經脈，緩緩流淌。
“你可以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
“爹？”顧星闌心中一震。
“你比我們當年，還要強。”顧問天的聲音在他心底回蕩，“你一定可以走上去。”
“不要放棄。”凌若煙的聲音也響起，“你不是一個人。”
“你背後，有我們，有青霄門，有所有相信你的人。”
“還有——”少年顧星闌的聲音響起，“你自己。”
顧星闌猛然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我不會放棄。”
“我不能放棄。”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運轉功法，將所有的靈力與星力，全部調動起來。
“逆命之術·小改運。”
他在心裏默念。
一絲星力，順着逆命星佩，悄然滲入他的命星軌跡中。
他的命星軌跡，在這一刻，發生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原本沉重、壓抑的部分，被輕輕撥動，變得不再那麼難以承受。
“這是……”命星之靈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驚訝，“你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使用小改運？”
“而且，還改的是自己的命星軌跡？”
顧星闌沒有回答，只是咬緊牙關，一步一步，艱難地向上走。
每走一步，他的身體都會發出一聲脆響，仿佛隨時都會崩裂。
但他沒有停下。
他知道，這是他必須走過的路。
是他父母當年走過的路，也是他未來必須面對的路。
當他終於走到階梯頂端時，壓力驟然消失。
他的身體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逆命星佩散發出柔和的星光，將他的身體包裹其中，迅速修復他受損的經脈與骨骼。
“第二重試煉，通過。”命星之靈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你的身體，已經適應了第九淵封印的部分壓力。”
“你的逆命之術，也在絕境中，得到了一次質的提升。”
顧星闌緩緩站起身，抬頭看向前方。
前方，是一扇巨大的石門。
石門上，刻着四個古樸的大字：
“第三重試煉。”
“第三重試煉，是什麼？”他問。
命星之靈沉默了片刻：“第三重試煉——‘命之抉擇’。”
“也是，你此行最重要的試煉。”
“在這一層，你將再次面對，與你父母當年相同的選擇。”
“你將再次面對——”
“第九淵封印的命運。”
顧星闌深吸一口氣，伸手，緩緩推開石門。
……
石門之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星空。
星空中央，懸浮着一枚巨大的命星石。
命星石上，刻着第九淵封印的符號。
在命星石的下方，有三道身影靜靜而立。
左邊的身影，是顧問天；右邊的身影，是凌若煙；中間的身影，是一個模糊的人影——那是顧星闌的“未來”。
三道身影同時轉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來了。”顧問天開口，“我們等你很久了。”
凌若煙微微一笑：“這是你必須做出的選擇。”
模糊人影則只是看着他，沒有說話。
顧星闌沉默片刻：“第三重試煉，命之抉擇……”
顧問天點頭：“是。”
“你要在這裏，做出一個選擇。”
“選擇，第九淵封印的命運。”
“選擇，你自己的命運。”
顧星闌皺眉：“我不明白。”
凌若煙輕聲道：“你有三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她抬手，指向命星石，“犧牲自己，以逆命之星爲祭，重新封印第九淵。”
“這樣，第九淵封印將不再是隱患，而是十界的命星之核。”
“十界的命星軌跡，將在你的掌控下，重新平衡。”
“但你，會消失。”
“第二個選擇——”她抬手，指向顧問天與自己，“像我們當年一樣，拒絕犧牲自己，繼續尋找第三條路。”
“這樣，第九淵封印的危機，不會立刻爆發，但也不會真正消失。”
“你將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次站在第九淵封印面前，被迫做出選擇。”
“第三個選擇——”她抬手，指向那道模糊人影，“放棄第九淵，放棄逆命修，放棄所有責任。”
“你可以回到青霄門，繼續做你的內門弟子。”
“你可以娶妻生子，壽終正寢。”
“你可以，完全忘記今天發生的一切。”
“但——”她頓了頓，“第九淵封印，終有一天，會崩碎。”
“十界，終有一天，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顧星闌沉默了。
他看着命星石，看着顧問天與凌若煙，也看着那道模糊的人影。
“如果我選擇第一個——”他緩緩開口，“我會消失。”
“如果我選擇第二個——”他看向顧問天與凌若煙，“我會像你們一樣，在尋找第三條路的過程中，一次次在生死邊緣徘徊。”
“如果我選擇第三個——”他看向模糊人影，“我會活下來，但十界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毀滅。”
顧問天看着他：“你會怎麼選？”
顧星闌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識海中，《逆命星圖》緩緩旋轉，星圖邊緣的那枚與第九淵有關的光點，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命星之靈。”他在心裏呼喚。
“我在。”命星之靈道，“這是你必須自己做出的選擇。”
“我不能替你決定。”
“你父母，也不能。”
顧星闌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三道身影：“我選擇——”
他的目光，從命星石上移開，從模糊人影上移開，最終停留在顧問天與凌若煙身上。
“我選擇，走你們當年沒有走完的路。”
“我選擇，繼續尋找第三條路。”
顧問天與凌若煙，同時愣住了。
凌若煙的眼中，閃過一絲淚光：“你確定嗎？”
“這條路，比犧牲自己，更難。”
“比逃避，更痛苦。”
顧星闌點頭：“我確定。”
“我不想犧牲自己，因爲我不想讓那些關心我的人，爲我傷心。”
“我也不想逃避，因爲我不想讓十界，在未來的某一天，毀滅。”
“所以——”他頓了頓，“我只能選擇第三條路。”
“哪怕這條路，從來沒有人走過。”
“哪怕這條路，充滿了未知與危險。”
顧問天看着他，眼中充滿了欣慰：“很好。”
“你果然，沒有辜負我們的期望。”
凌若煙輕輕嘆了口氣：“那就，走吧。”
“走一條，只屬於你的路。”
三道身影同時消散。
星空開始扭曲，命星石緩緩崩裂，化作無數光點，沒入顧星闌的識海。
“第三重試煉，通過。”命星之靈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你成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從這一刻起，你不再是我們的‘繼承者’。”
“你是——”
“顧星闌。”
“一個，真正的逆命者。”
顧星闌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黑色巨塔的頂端。
古戰場的血色雲層，在他腳下翻涌，黑色巨塔的每一層，都在他的腳下延伸。
識海中，《逆命星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黯淡的部分，全部亮起；原本殘缺的星紋，全部補全；原本只有三成功力的逆命星核，在這一刻，覺醒到了五成。
“逆命星核，覺醒五成。”命星之靈道，“你的實力，也隨之提升。”
“你現在的綜合戰力，已經不弱於普通煉氣四層修士。”
“但你要記住——”
“這只是一個開始。”
顧星闌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星空。
星空深處，一道熟悉的目光，與他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那是夜無殤的目光。
“顧星闌。”夜無殤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你做出了一個有趣的選擇。”
“我很期待，你未來的表現。”
“也很期待，我們下一次見面時，你能給我帶來多少驚喜。”
顧星闌微微一笑：“下一次見面時，我會更強。”
“強到，足以與你一戰。”
夜無殤笑了：“那就，努力吧。”
“風暴，很快就要來了。”
“而你——”
“會站在風暴的最中心。”
星空深處的目光，緩緩收回。
試煉秘境第三層的星空，開始緩緩崩裂。
“試煉結束。”命星之靈道，“你將被傳送回第二層。”
“三之後，試煉秘境將完全關閉。”
“你要在這三之內，做好準備。”
“因爲——”
“真正的風暴，已經不遠了。”
顧星闌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逆命星佩。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無論是天命司，還是第九淵，還是任何想阻止我的人——”
“我都會，一一面對。”
“因爲——”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星空徹底崩裂，他的身影，被一道柔和的星光包裹，緩緩消失在第三層的星空中。
……
試煉秘境之外，青霄門主峰。
宗主與玄機子並肩而立，抬頭仰望天空。
天空中，試煉秘境的入口，正在緩緩閉合。
“他出來了。”玄機子道。
宗主點頭：“我能感覺到，他的命星，已經發生了變化。”
“不再只是‘逆命之星’。”
“而是——”
“一個，真正有資格改變十界命運的人。”
玄機子輕輕嘆了口氣：“希望他，能找到第三條路。”
“也希望——”
“我們，不會再像當年那樣，只能在一旁，看着他走向未知。”
宗主沉默片刻：“無論如何——”
“青霄門，都會站在他這邊。”
“因爲——”
“這是我們的選擇。”
天空中，試煉秘境的入口，徹底閉合。
但所有人都知道——
風暴，已經不遠了。
而顧星闌，將在這場風暴中，邁出新的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