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拳阿四的臉色變了又變，他死死盯着龍大海，眼神裏充滿了震驚和懷疑。龍頭？這可是傳說中的國寶，這人怎麼會知道？還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
他不敢怠慢，立刻對周圍的手下喝道：“都散了，看什麼熱鬧！”
然後他壓低聲音，對龍大海說：“陳老板，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請跟我來。”
龍大海給了李鐵柱一個安心的眼神，跟着阿四穿過嘈雜的市場，走進了一個位於倉庫二樓的房間。
房間裏裝修得相當豪華，地上鋪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牆上掛着幾幅古畫，一套紫檀木的家具擺在中央。一個穿着黑色絲綢唐裝，面色陰沉，手指上戴着個碩大翡翠扳指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
他就是黑閻王。
“老板，這位陳壽陳老板，說有大生意要跟您談。”阿四恭敬地站在一旁。
黑閻王緩緩睜開眼睛，那是一雙像鷹一樣銳利的眼睛，他上下打量着龍大海，沒有說話，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足以讓普通人兩腿發軟。
龍大海卻仿佛沒感覺到一般，很隨意地拉了張椅子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陳老板是吧？口氣不小啊。”黑閻王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我這裏每天都有人說要談大生意，但大部分都是來送命的。你有什麼東西，能讓我感興趣？”
龍大海呷了口茶，不緊不慢地說道：“閻王爺，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最近有位大主顧在找一樣東西，而且願意出天價。”
黑閻王的眼睛眯了起來：“哦？什麼東西？”
“圓明園的十二生肖獸首。”龍大海直截了當地說道。
黑閻王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房間裏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阿四更是緊張得額頭冒汗。這可是他們和山本雄二之間的絕密交易，這個陳壽是怎麼知道的？
“看來我沒說錯。”龍大海笑了笑，“我還知道，你們已經有了一點頭緒，但東西不好拿，對不對？”
黑閻王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盯着龍大海：“你到底是誰？你想什麼？”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幫你拿到東西。”龍大海把玩着手裏的茶杯，“據我所知，蛇頭銅像，現在就在法租界一個叫巴頓的法國佬手裏。這個巴頓是個老狐狸，他知道這東西值錢，也知道本人在找，所以待價而沽，誰的價錢高就賣給誰。山本雄二那邊出了價，但巴頓不滿意，事情就僵持在這裏了。”
這些情報，一部分是蘇夢凡從她父親的老朋友那裏打聽到的，另一部分則是龍大海據前世的記憶推斷出來的。他記得，蛇首確實是在一個法國收藏家手裏幾經輾轉，最後才出現的。
黑閻王和阿四對視了一眼，眼神裏都充滿了震驚。龍大海說的，和他們掌握的情報分毫不差！這個陳壽，簡直神了！
“就算你說的都對，你又有什麼辦法？”黑閻王沉聲問道。
“辦法很簡單。”龍大海有成竹，“山本出的是錢，我們也可以出錢。但我們還要加一樣東西——一個他拒絕不了的誘餌。我聽說，這個巴頓除了貪財，還是個中國瓷器迷，尤其癡迷宋代的汝窯。可惜，他收藏的那些，全是仿品。”
龍大海頓了頓，拋出了自己的籌碼：“我手裏，正好有一件北宋汝窯的天青釉洗。真品。我們可以設個局，辦一場小型的私人鑑賞會，把巴頓請過來。讓他親眼見到這件汝窯筆洗，然後告訴他，只要他願意用蛇首來換，這件汝窯筆洗，就是他的。”
“用一件真的北宋汝窯，去換一個不確定真假的銅疙瘩？”阿四忍不住嘴，“陳老板，這買賣，虧大了！”
“閉嘴！”黑閻王瞪了阿四一眼。他深深地看着龍大海，問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圖什麼？”
“我圖錢。”龍大海回答得脆利落，“山本雄二願意出多少錢收蛇首，我就要那個價。至於汝窯，那是我的本錢。成了，大家一起發財。不成，我也沒什麼損失。怎麼樣，閻王爺，這筆生意，做不做？”
黑閻王沉默了。他看不透眼前這個男人。說他貪財吧，他竟然願意拿出價值連城的北宋汝窯做誘餌。說他愛國吧，他又主動找上自己這個黑市頭子，還要從本人那裏賺取高價。
但他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能拿到蛇首，他在山本雄二那裏的地位將大大提高。
“好！就按你說的辦！”黑閻王一拍桌子，“需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龍大海笑道，“你負責把巴頓請來，讓他相信這是一場真正的高端鑑賞會。剩下的，交給我。”
計劃很快就定了下來。
三天後，在法租界的一家高級酒店套房裏，一場由黑閻王出面組織的“私人鑑賞會”秘密舉行。
龍大海依舊是“陳壽”的打扮。他將那件從北平帶來的、真正意義上的壓箱底寶貝——北宋汝窯天青釉洗，小心翼翼地擺在了桌子中央。
這件汝窯筆洗，釉色如雨後初晴的天空，溫潤如玉，表面布滿了細密的“蟹爪紋”開片，底部還有三個小小的支釘痕。任何一個懂行的人看到，都會爲之瘋狂。
很快，一個五十多歲、大腹便便的法國男人，在黑閻王的陪同下走了進來。他就是巴頓。
巴頓一進門，目光就被桌上的汝窯筆洗吸引了。他快步走上前，戴上白手套，拿起放大鏡，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他越看越激動，嘴裏不停地念叨着：“天啊！太美了！這才是真正的汝窯！真正的天青色！”
龍大海看着他的表情，知道魚已經上鉤了。
“巴頓先生，喜歡嗎？”龍大海開口問道。
巴頓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土氣的中國人，法語說得這麼好。他激動地點點頭：“喜歡！太喜歡了！陳先生，這件寶貝，您願意出讓嗎？價錢好商量！”
“出讓可以。”龍大海微微一笑，“但我不要錢。”
“不要錢？”巴頓糊塗了。
“我聽說，您手裏有一件從圓明園流出來的銅質蛇頭。我本人對十二生肖文化很感興趣。如果您願意用那件蛇頭來交換，這件汝窯筆洗，就是您的了。”龍大海拋出了交換條件。
巴頓的臉色瞬間變了。他警惕地看着龍大海和黑閻王：“你們……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巴頓先生，在上海，沒有不透風的牆。”黑閻王在一旁冷冷地說道，“本人能找你，我們自然也能。本人能給你的，我們也能給。而且，我們還願意拿出這件獨一無二的汝窯。你自己選吧。”
巴頓陷入了劇烈的天人交戰。蛇首雖然珍貴，但畢竟只是十二個之一，而且來路不正，很難公開交易。但眼前的汝窯筆洗，卻是全世界收藏家都夢寐以求的孤品，價值無可估量！
他只猶豫了不到一分鍾，就做出了決定。
“好！我換！”巴頓咬着牙說道，“但是，必須同時交貨。我信不過你們。”
“沒問題。”龍大海點點頭，“明天晚上，就在這裏。你帶着蛇首來，我帶着汝窯等你。”
交易就這麼定了下來。
送走巴頓後，阿四興奮地對黑閻王說：“老板，成了！沒想到這麼順利！這個陳壽，真是個天才！”
黑閻王卻面沉似水，他看着龍大海，冷冷地問：“陳壽，我很好奇。你費這麼大勁，真的只是爲了錢？”
龍大海心裏清楚，黑閻王已經開始懷疑他了。但他臉上依舊掛着貪婪的笑容：“當然是爲了錢。閻王爺，等明天拿到蛇首，從山本那裏拿到錢，咱們二一添作五，我拿走我那份就離開上海，絕不多留。”
黑閻王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終揮了揮手：“最好是這樣。”
龍大海和李鐵柱離開了酒店。
“龍先生，他們好像不信我們。”回去的路上，李鐵柱擔憂地說道。
“他們當然不信。”龍大海冷笑道，“黑閻王這種人，誰都不會信。他現在只是想利用我拿到蛇首。等明天交易完成，他很可能會人滅口，獨吞所有好處。”
“那我們怎麼辦？明天還去交易嗎？”李鐵柱急了。
“去，當然要去。”龍大海語氣冰冷，“戲才剛剛開始。我不僅要拿到蛇首，還要讓黑閻王和山本雄二，狗咬狗！”
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一個引蛇出洞，再來一招金蟬脫殼的計劃。
明天晚上的交易，注定不會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