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半,李曉雲被鬧鍾吵醒。
她輕手輕腳地從折疊床上爬起來,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兒子,心裏涌起一股暖意。昨晚王磊睡着後一直抓着她的手,直到凌晨才鬆開。
簡單洗漱後,她開始準備早餐。工作室沒有廚房,只有一個小電鍋,但煮個面條還是夠的。冰箱裏有點青菜和雞蛋,她又從樓下便利店買了牛和面包。
七點鍾,王磊醒了,揉着眼睛坐起來:“媽……”
“醒了?快去洗臉,早餐馬上好。”李曉雲把煮好的面條盛出來,加了煎蛋和青菜。
王磊看着那碗熱氣騰騰的面條,愣了幾秒。在他的記憶裏,媽媽每天早上都是五點半起床,給全家人做早餐:公婆要喝小米粥,爸爸要吃包子,他喜歡吃面條……她總是忙得團團轉,最後自己隨便扒拉兩口剩飯。
“媽,你也吃。”他小聲說。
“你先吃,媽媽一會兒吃。”李曉雲又去熱牛。
王磊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面條煮得軟硬適中,煎蛋外焦裏嫩,青菜清脆爽口——這是媽媽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吃完飯,李曉雲收拾碗筷,王磊主動幫忙:“媽,我來洗吧。”
“不用,你去收拾書包。”李曉雲說,“一會兒媽媽帶你去見心理老師。”
提到心理老師,王磊又有點抵觸,但沒說什麼,默默去收拾了。
八點鍾,兩人出門。李曉雲先帶兒子去商場買了幾件新衣服——王磊身上的衣服都洗得發白了,褲腿也短了一截。
“媽,太貴了……”王磊看着標籤上的價格,小聲說。
“不貴。”李曉雲挑了兩件T恤,一條牛仔褲,又買了雙運動鞋,“你現在長身體,衣服要買合身的。”
結賬時,一共花了八百多。王磊提着袋子,心裏五味雜陳。以前他要買新衣服,總說“小孩子穿那麼好嘛”,爸爸更是從來不管。只有媽媽會偷偷攢錢給他買,但買的也都是便宜貨。
“媽,你哪來這麼多錢?”他終於忍不住問。
李曉雲拉着他在商場的長椅上坐下,認真地說:“磊磊,媽媽之前跟你說的都是真的。媽媽開了網店,做了批發,賺了些錢。這些錢,每一分都是淨淨的。”
她從包裏拿出手機,打開淘寶店後台給兒子看:“你看,這是昨天的訂單,二十三單,銷售額四千多。這是批發業務的合同,一批貨能賺幾萬。”
王磊看着那些數字,眼睛瞪得老大:“媽,你真厲害……”
“媽媽不厲害,只是被得沒辦法了。”李曉雲摸摸他的頭,“磊磊,你要記住,人活着,一定要有自立的能力。不要指望別人,不要依賴別人,自己的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裏。”
王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十點鍾,他們準時到達心理諮詢室。諮詢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姓林,笑容溫和,說話聲音很輕柔。
“磊磊是吧?來,進來坐。”林老師帶王磊進了諮詢室,又對李曉雲說,“李女士,您在外面等一會兒,大概需要一個小時。”
李曉雲點頭,看着兒子有些緊張地走進去,門輕輕關上。
她坐在外面的沙發上,心裏七上八下。雖然知道心理輔導對孩子好,但還是擔心兒子會抵觸,會反感。
正胡思亂想着,手機響了。是張律師。
“李女士,有個緊急情況。”張律師的聲音很嚴肅,“王建國那邊又出幺蛾子了。”
“怎麼了?”
“他找了媒體。”張律師說,“本地一個自媒體號,剛剛發了一篇文章,標題是‘當代陳世美?家庭主婦卷款五百萬鬧離婚’,裏面把你的個人信息、照片,還有離婚訴訟的事全曝光了。”
李曉雲腦子嗡的一聲:“什麼?!”
“文章寫得很有煽動性,說你拋夫棄子,轉移財產,還暗示你在外面有人。”張律師快速說,“現在評論區已經炸了,很多人罵你。我懷疑王建國買了水軍。”
李曉雲手都在抖,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文章鏈接發我。另外,張律師,這算不算侵犯隱私?能不能?”
“能,但需要時間。”張律師說,“當務之急是控制輿論。我已經聯系了那個自媒體號,要求他們刪文,但他們說要核實情況,暫時不刪。”
“核實個屁!”李曉雲忍不住粗口,“他們發文章之前怎麼不核實?”
“這幫人爲了流量,什麼都得出來。”張律師嘆氣,“李女士,您最近最好不要出門,我怕有人會擾您。”
李曉雲看了眼諮詢室緊閉的門,心裏一沉。如果這篇文章傳開了,兒子會不會看到?同學們會不會看到?
“張律師,幫我聯系公關公司,我要刪文,要澄清。”她咬着牙說,“花多少錢都行。”
“好,我馬上去辦。”
掛了電話,李曉雲點開張律師發來的鏈接。文章果然寫得很惡毒,把她說成是貪圖錢財、不顧家庭的壞女人,還配了幾張她的照片——都是以前拍的,衣着樸素,臉色憔悴,看起來確實像個受氣包。
但下面的文字卻顛倒黑白,說她“裝可憐博同情”,“實際上心機深沉”,“早就計劃好要卷款跑路”。
評論區更是慘不忍睹:
“這種女人就該浸豬籠!”
“五百萬?一個家庭主婦能賺五百萬?肯定是偷漢子!”
“支持男方!這種毒婦不能要!”
“看她那樣子就不像個好人……”
李曉雲看得渾身發冷。網絡暴力她聽說過,但親身經歷,才知道有多可怕。
她深吸一口氣,給周先生發了條微信:“周先生,之前說的信托,能加急辦理嗎?費用可以加倍。”
周先生很快回復:“可以,加急費50%。發生什麼事了?”
“被人網上曝光了。”李曉雲簡單說了情況。
周先生回:“明白了。我馬上安排,三天內辦好。另外,我認識幾個做輿情管控的朋友,需要介紹嗎?”
“需要,太感謝了。”
十分鍾後,一個姓趙的人加了李曉雲微信,自稱是輿情公司的負責人。李曉雲把情況說了一遍,趙總直接報價:“刪文、控評、發澄清稿,全套下來五萬。保證24小時內見效。”
“行。”李曉雲二話不說轉了錢。
做完這些,她已經出了一身冷汗。抬頭看了眼諮詢室,門還關着。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下一步。王建國這招確實狠,想用輿論壓死她。但問題是,他哪來的錢找媒體?哪來的錢買水軍?
唯一的解釋是,那幫人手了。那些人爲了要債,什麼事都得出來。王建國很可能跟他們達成了某種協議:幫忙搞垮李曉雲,她拿錢出來還債。
“想得美。”李曉雲冷笑。
她打開手機相冊,翻出那些證據:王建國出軌的照片、開房記錄、給小三的轉賬記錄;的借條、催債短信;還有張桂蘭她回娘家借錢的錄音……
本來想留到法庭上用的,但現在看來,得提前亮出來了。
她把這些材料整理好,打包發給張律師:“張律師,把這些材料也發給那個自媒體號。告訴他們,如果不刪文道歉,我就把這些全公開,順便告他們誹謗。”
發完郵件,她又給趙總發了條消息:“趙總,我這邊有些反擊材料,需要你們配合發布。”
“好的,您發過來,我們安排。”
全部安排妥當,已經是一個小時後。諮詢室的門開了,林老師帶着王磊走出來。
“李女士,我們聊完了。”林老師說,“磊磊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心裏壓了很多事。我建議每周來做一次諮詢,慢慢疏導。”
“好,謝謝林老師。”李曉雲看了眼兒子,發現他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走出諮詢中心,王磊一直低着頭。上了出租車,他才小聲說:“媽,林老師說……我可以哭,可以生氣,可以難過。她說這些情緒都是正常的。”
李曉雲鼻子一酸:“林老師說得對。磊磊,你想哭就哭,想生氣就生氣,不用憋着。”
“媽……”王磊看着她,“那篇文章……我看到了。”
李曉雲心裏一緊:“你什麼時候看到的?”
“在商場等您的時候,用手機刷到的。”王磊聲音顫抖,“他們說的……不是真的,對吧?”
“當然不是真的。”李曉雲握住兒子的手,“那些都是你爸編的,爲了媽媽撤訴,媽媽拿錢還債。”
她簡單解釋了情況,但沒說得太詳細,怕孩子承受不了。
王磊聽完,沉默了很久,最後說:“媽,我想搬出來跟你住。不想回家了。”
“好。”李曉雲點頭,“媽媽明天就去學校辦手續,以後你就跟媽媽住。”
車子開到工作室樓下,李曉雲正要付錢,司機突然說:“等等,外面好像有人。”
她抬頭一看,工作室樓下圍了七八個人,有的拿着手機在拍,有的舉着牌子,上面寫着“毒婦還錢”“拋夫棄子天理不容”之類的字。
是王建國找來的“群衆演員”。
李曉雲心裏冷笑,對司機說:“師傅,麻煩您往前開一點,在街角停下。”
她不想讓兒子看到這些。
下車後,她帶着王磊繞到樓後,從另一個門進了大樓。這個門平時很少人走,是保潔員用的。
上樓時,王磊小聲問:“媽,那些人是誰?”
“你爸找來鬧事的。”李曉雲平靜地說,“別怕,媽媽能處理。”
回到工作室,她讓兒子在屋裏待着,自己走到窗邊往下看。那群人還在樓下,吵吵嚷嚷的,引來不少圍觀群衆。
手機響了,是王建國:“李素芬,看到樓下的盛況了嗎?這只是開始。你不撤訴,我天天讓人來鬧,看你怎麼做生意!”
李曉雲笑了:“王建國,你也就這點能耐了。”
“你——”
“對了,忘了告訴你。”李曉雲打斷他,“你找的那個自媒體號,剛剛已經刪文道歉了。還有,我手上那些你出軌的證據、欠的證據,已經發給好幾個媒體了。明天的頭條,應該會很精彩。”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幾秒後,王建國氣急敗壞地吼:“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你明天看新聞就知道了。”李曉雲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她打開微信,趙總發來消息:“李女士,文章已經刪了,正在發澄清稿。另外您給的那些材料,我們安排明天上午發布。”
“謝謝。”
搞定這些,李曉雲才鬆了口氣。但她知道,事情還沒完。樓下那群人還在,得想辦法處理。
她想了想,撥通了110。
“喂,您好,我要報警。有人在小區樓下聚衆鬧事,影響居民正常生活……”
報了警,她又給物業打電話。做完這些,她走到兒子身邊:“磊磊,餓不餓?媽媽點外賣。”
王磊點點頭,眼睛還盯着窗外:“媽,警察會來嗎?”
“會的。”李曉雲摸摸他的頭,“別擔心,警察叔叔會處理。”
她點了兩份披薩,又點了飲料。等外賣的功夫,警察果然來了。樓下傳來警笛聲,還有警察的呵斥聲。
李曉雲走到窗邊看,那群人見警察來了,頓時慌了,想跑,但被攔住了。警察問了情況,又檢查了他們的身份證,最後把人全帶走了。
世界清靜了。
“媽,你真厲害。”王磊小聲說。
“不是媽媽厲害,是法律厲害。”李曉雲說,“磊磊,你要記住,遇到不公平的事,不要硬扛,要學會用法律保護自己。”
外賣到了,母子倆坐在小桌子前吃披薩。王磊吃得很快,像是餓壞了。李曉雲看着他,心裏酸酸的——在王家,兒子怕是從來沒吃飽過。張桂蘭總說“男孩子不能慣着”,實際上就是舍不得花錢。
“慢慢吃,不夠媽媽再點。”她給兒子倒了杯可樂。
吃到一半,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婆婆張桂蘭。
李曉雲不想接,但想了想,還是接了,開了免提,讓兒子也聽聽。
“李素芬!你報警抓人?!你還有沒有良心!”張桂蘭的聲音尖利刺耳。
“媽,那些人聚衆鬧事,影響公共秩序,警察抓他們是應該的。”李曉雲平靜地說。
“那都是建國的朋友!是來幫我們的!”
“幫你們什麼?幫你們違法亂紀?”李曉雲笑了,“媽,我勸您一句,別再跟着建國胡鬧了。他欠了五十萬,您真以爲那些債主是好惹的?到時候還不上錢,被砸的可是您家的房子。”
張桂蘭被噎得說不出話。
李曉雲繼續說:“還有,您知道建國出軌三年了嗎?知道他在外面給那個女人花了多少錢嗎?那些錢,都是您的養老錢,是您省吃儉用攢下來的。”
“你、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您自己問問他。”李曉雲說,“媽,您也是女人,何苦爲難女人呢?我嫁到王家十八年,對您怎麼樣,您心裏清楚。現在我要離婚,只是想重新開始,有錯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
良久,張桂蘭才說:“你……你真的要離?”
“離定了。”李曉雲斬釘截鐵。
“那磊磊……”
“磊磊跟我。”李曉雲看了兒子一眼,“我會好好培養他,供他上學,讓他成才。這一點,您放心。”
又說了幾句,張桂蘭掛了電話。聽她的語氣,似乎有些動搖了。
“媽,她……”王磊欲言又止。
“你不壞,只是太偏心你爸了。”李曉雲說,“但她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吃完飯,李曉雲讓兒子寫作業,自己處理工作。淘寶店今天訂單特別多,可能是那篇文章帶來的反向流量——很多人看了文章,好奇地點進店鋪,結果發現衣服不錯,就下單了。
“這也算因禍得福。”她自嘲地笑了笑。
處理完訂單,她又聯系了廣州那邊的供應商,確認了下周去考察的事。一切都安排妥當,已經晚上八點了。
她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活動筋骨。腰有點酸,脖子也僵了。
“叮!檢測到過度勞累,觸發健康補償:3點健康值。”
系統提示音響起,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疲憊感瞬間減輕。
“這系統還挺貼心。”她嘀咕一句,走到窗邊。
夜色中的城市,燈火璀璨。遠處的高樓大廈像一座座發光的積木,近處的街道上車輛川流不息。
這個世界很大,很精彩。而她,才剛剛開始探索。
轉身看着埋頭寫作業的兒子,李曉雲心裏涌起一股力量。
爲了兒子,爲了自己,她必須走下去。必須贏。
手機震動,是周先生發來的消息:“李女士,信托文件已經起草好了,發您郵箱了。另外,剩下的比特幣交易,明天能完成一半。”
她回復:“好的,謝謝周先生。”
又處理了幾條微信消息,李曉雲才坐下來,開始規劃明天的行程:
去學校給兒子辦轉學手續(她決定讓兒子轉到市區的重點中學)
見張律師,商量反擊策略
去銀行辦理新賬戶(舊賬戶雖然沒被凍結,但也不安全了)
帶兒子去看心理老師推薦的兒童心理劇
事情很多,但她不覺得累,只覺得充實。
這種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覺,真好。
晚上十點,王磊寫完作業,洗漱睡覺。李曉雲給他掖好被角,坐在床邊,看着他熟睡的臉。
這個少年,有着和父親相似的五官,但眼神清澈,不像王建國那樣渾濁。他的未來,不應該被那個糟糕的家庭拖累。
“兒子,媽媽會讓你過上好子的。”她輕聲說。
關燈,回到書桌前。她打開電腦,開始寫一篇文章,題目叫《一個家庭主婦的覺醒:我不是毒婦,我只是想活着》。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煽情的語言,只是平靜地講述這十八年的遭遇:如何從滿懷希望的少女,變成麻木的主婦;如何被婆家壓榨,被丈夫背叛;如何鼓起勇氣,決定重新開始。
寫到最後,她寫道:“我沒有五百萬,但我有雙手,有腦子,有重新開始的勇氣。我要離婚,不是因爲貪圖錢財,而是因爲想活得像個人。這,有錯嗎?”
寫完,已經凌晨一點。她把文章發給趙總:“明天一起發。”
趙總很快回復:“收到。寫得很好,真實,感人,一定能引起共鳴。”
關了電腦,李曉雲躺到折疊床上。身體很累,但腦子很清醒。
她在想,穿越到這個世界,也許是命運給她的第二次機會。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上一次,她選擇了忍耐,選擇了妥協,最後落得淒慘下場。
這一次,她選擇反抗,選擇獨立,選擇爲自己而活。
結果會怎樣?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至少,她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