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清道夫”的目光，像兩道冰冷的探針，死死釘在林夕藏身的胃石上。
林夕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凍住了。
他能看見我？
不，不可能。
她的精神力屏障還維持着，生命信號也收斂到了最低。
但那種被鎖定的感覺如此真實，像是有無形的絲線纏繞住了她的喉嚨。
是直覺。
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在絕境中迸發出的、對危險的野獸般直覺。
“出來。”
嘶啞的聲音，透過破損的面罩傳來，帶着濃重的血腥味和壓抑的怒火。
“我知道你在那裏。”
他的脈沖微微調整了角度，準星正對着胃石的邊緣。
林夕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冷汗順着脊背滑下，冰涼一片。
怎麼辦？
沖出去硬拼？那是找死。
繼續躲着？他可能會直接掃射，或者扔個手雷什麼的。
“不出來？”
那“清道夫”冷笑一聲，聲音裏透着瘋狂的意味。
“那我就把這裏炸成碎片！”
他空着的左手，真的摸向了腰間——那裏掛着幾顆圓滾滾的、閃着紅光的爆破雷。
該死！
林夕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她腦海中，凱因那冰冷沙啞的聲音，如同鬼魅般響起。
“左前方，三點鍾方向，肉壁褶皺。”
“用你的精神力，它。”
“現在。”
命令式的語氣，不容置疑。
林夕甚至來不及思考爲什麼。
求生的本能讓她瞬間集中全部精神，按照凱因的指引，將一股凝聚的、尖銳的精神沖擊，狠狠刺向那個指定的位置！
那處肉壁褶皺，看起來平平無奇。
但在她的精神沖擊觸及的瞬間——
轟！
整片褶皺猛地炸開！
不是爆炸，而是噴射！
一股粘稠的、散發着刺鼻酸腐氣味的墨綠色消化液，如同高壓水槍般狂涌而出，劈頭蓋臉地噴向那個“清道夫”！
“什麼？！”
他顯然沒料到這種攻擊，倉促間只來得及抬起手臂遮擋！
嗤嗤嗤——！
墨綠色的消化液淋在他的裝甲上，瞬間冒起濃烈的白煙！
恐怖的腐蝕聲中，裝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剝落！
“啊——！”
他發出淒厲的慘叫，手中的脈沖脫手掉落，整個人踉蹌着後退，拼命想抹掉臉上的液體。
但已經晚了。
面罩被腐蝕穿孔，液體濺入了他的眼睛、口鼻。
更加淒厲的、不似人聲的哀嚎響徹消化腔。
林夕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她從胃石後猛地竄出，沒有去撿地上那把看起來威力巨大的脈沖——她不會用。
她只是抄起了自己最熟悉的砍骨刀。
用盡全身力氣。
朝着那個在地上翻滾掙扎、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清道夫”脖頸。
狠狠劈下！
噗嗤！
刀刃切入血肉骨骼的觸感，通過刀柄清晰地傳來。
溫熱的液體濺了她一臉。
慘叫聲戛然而止。
只剩下消化液腐蝕肉體的“滋滋”聲，和那具屍體偶爾的神經性抽搐。
林夕握着刀，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胃裏翻江倒海。
不是第一次人，但這一次，是如此的……近在咫尺。
她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消化液的酸臭，能看到對方臨死前那雙逐漸渙散、卻依舊帶着不甘和驚愕的眼睛。
“做的不錯。”
凱因的聲音再次響起，平淡得像是在評價一道菜。
“懂得利用環境，抓住時機。”
“雖然手法……依舊粗糙。”
林夕沒力氣回應他的評價。
她彎下腰，用顫抖的手在那具屍體上摸索。
找到一個還沒被完全腐蝕的金屬銘牌，上面刻着編號和名字——VII-09，趙峰。
又找到一個巴掌大小、屏幕已經碎裂但似乎還能運作的戰術平板。
還有一些零碎的小工具和幾能量棒。
她把能量棒塞進口袋，緊緊攥住了銘牌和平板。
這是情報。
是她用命換來的情報。
“清理戰場。”
凱因命令道。
“潛伏者會處理屍體。”
“你，帶着東西，回來。”
林夕默默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片狼藉的消化腔，轉身沿着來路返回。
腳步有些虛浮。
手中的平板沉甸甸的。
回到核心區外圍時，那兩只執行任務的“潛伏者”已經悄無聲息地回歸陰影，仿佛從未離開。
林夕走到自己那片角落，癱坐下來，這才感覺到全身肌肉都在酸痛，精神力也近乎枯竭。
她靠着巢壁，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兒。
然後，她拿出那個戰術平板，嚐試着按動側面的按鈕。
屏幕閃了閃，居然真的亮了起來！
雖然布滿裂痕，但還能勉強看清內容。
需要密碼或者指紋。
不過似乎因爲主人死亡，或者損壞，進入了某種低權限的應急模式。
能調取一部分基礎記錄和最近的任務志。
林夕屏住呼吸，手指笨拙地滑動着破碎的屏幕。
【任務志更新：偵查小隊VII組，奉命深入零號巢，偵查異常能量波動及“萌芽”反應。優先級：高。】
【備注：議會下達直接指令，“萌芽”目標可能已與零號樣本接觸，需評估威脅等級，必要時可采取極端措施。】
【小隊成員：趙峰（隊長），李銳，孫啓明……】
後面是一些戰術配置和行動計劃概要。
林夕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果然，議會對她的“優先級”提升了。
不僅是因爲她逃過了最初的清除，更因爲她接觸了凱因。
在議會眼裏，這恐怕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她繼續翻看。
一些零散的環境掃描數據，能量讀數圖譜。
還有……幾張模糊的、似乎是巢結構示意圖的截圖？
其中一張，被特別標記。
上面用紅色的虛線，標注了一條從巢外圍某個隱蔽入口，直接通往……核心區側後方的路徑？
旁邊有小字注釋：【疑似低等工兵蟲運輸通道，守衛薄弱，可作滲透路徑。需進一步核實。】
林夕的心髒猛地一跳！
這條路徑……
如果屬實，豈不是意味着，除了正面強攻，還有一條可以悄悄摸到凱因附近的捷徑？
議會早就知道？
他們想什麼？
就在她全神貫注查看平板時。
一股冰冷的精神力，如同無聲的水銀，悄然蔓延過來，覆蓋了她手中的平板。
是凱因。
他在讀取上面的信息。
幾秒鍾後，那股精神力收回。
“有趣。”
凱因沙啞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玩味。
“他們想玩‘滲透’。”
“看來上次的失敗，讓他們學聰明了。”
林夕抬頭看向陰影。
“這條路徑……真的存在嗎？”
“存在。”
凱因回答得很脆。
“那是一條廢棄的‘幼蟲輸送管道’。”
“很久沒用過了。”
他的聲音頓了頓，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閃爍了一下。
“但現在……也許可以重新利用起來。”
林夕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們想滲透。”
凱因的聲音裏，第一次帶上了一種清晰的、近乎殘酷的算計。
“那我們就幫他們一把。”
“把這條路……打掃得淨一點。”
“然後，留點‘小禮物’。”
林夕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將計就計。
利用議會以爲的“秘密通道”，反過來布置陷阱。
“你需要我做什麼？”
她直接問道。
“熟悉那條通道的每一個岔口，每一處可以設伏的位置。”
凱因說。
“你的精神力感知，現在應該能做到。”
“然後，協助‘潛伏者’和‘工兵’，布置一些……驚喜。”
“比如，能量過載節點，酸液噴口觸發器，或者……簡單的物理塌陷。”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布置一場遊戲的關卡。
林夕卻聽得心驚肉跳。
這需要她對巢結構、蟲族單位特性有更深的了解，也需要更精確的精神力控。
“我……試試。”
她沒有把話說滿。
“不是試試。”
凱因的聲音冷了下來。
“是必須做到。”
“如果因爲你的失誤，讓‘清道夫’真的滲透到了不該到的地方……”
他沒有說下去。
但林夕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她的價值再次歸零。
甚至可能成爲需要被清除的“隱患”。
“我會做到。”
她挺直脊背，聲音清晰地回答。
壓力如山，但也讓她徹底清醒。
在這裏，軟弱和猶豫，沒有生存的空間。
“很好。”
凱因似乎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
“通道入口在西北第七區，標記着紫色瘤狀物的巢壁後面。”
“給你兩天時間。”
“兩天後，我要看到完整的布防方案。”
話音落下，聯系切斷。
林夕握緊了手中冰冷的平板，看着上面那條被標記出的紅色虛線。
眼神逐漸變得銳利。
陷阱嗎？
那就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獵物。
她站起身，沒有絲毫猶豫，朝着西北第七區的方向走去。
背影在昏暗的紫光下，拉得很長。
這一次，她的腳步，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