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輪被拖回碼頭時，天已經大亮。
江面上警燈閃爍，快艇封鎖了整個區域。碼頭上拉起警戒線，穿着黑色作戰服的士兵正在搜查貨輪的每個角落。
陳建國少校站在甲板上，看着技術人員從駕駛室提取證據。那個服毒自的黑衣人屍體已經被裝進裹屍袋，抬了下去。
“指紋、虹膜、DNA，什麼都沒有。”技術員匯報，“牙齒記錄被篡改過，衣服是沒有任何標籤的定制款。專業級的身份擦除。”
陳建國點頭：“把屍體運回去做深度解剖，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植入物或者特殊標記。”
他轉向林驍三人：“你們先回船塢，這裏交給我處理。機甲檢查過了嗎？”
“初步檢查沒問題。”蘇清月說，“但需要回實驗室做全面診斷。”
“那就趕緊。”陳建國神色嚴肅，“這次他們失敗了，下次可能更直接。我會派一個小隊24小時保護船塢，但你們自己也要提高警惕。”
回程的路上，三人都很沉默。
雷浩開車，臉色陰沉：“那家夥死得那麼脆……不是一般的賊。”
“是傭兵。”蘇清月看着窗外，“或者特工。那種級別的身份隱藏，只有國家級或大型跨國組織能做到。”
林驍抱着平板，上面顯示着破軍·改的實時狀態數據。所有系統似乎都正常，但……
“小九，再檢查一遍能源核心。”
“正在深度掃描……”小九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炁核輸出穩定，諧振頻率正常，但……等等。”
平板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細微的異常波形。
那是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脈沖，每秒一次，強度極低，夾雜在背景噪音裏，不仔細看本發現不了。
“這是什麼？”林驍皺眉。
“未知信號源。”小九分析，“頻率不屬於破軍的任何系統。像是……外來的。”
蘇清月湊過來看：“追蹤信號源位置。”
小九調出機甲內部結構的三維模型，信號源位置被標紅——在機甲的左大腿關節處，裝甲板內側。
“那裏沒有安裝任何電子設備。”蘇清月回憶設計圖，“只有結構支架和液壓管。”
“可能是……監聽器？”雷浩猜測。
“或者是更糟的東西。”林驍說，“回實驗室，立刻。”
車子駛回船塢。
士兵小隊已經就位，在周圍布控。隊長是個精悍的年輕人，向雷浩敬禮：“雷教官，陳少校命令我們配合您。”
“辛苦了。”雷浩點頭，“守住外圍，任何人未經允許不得進入。”
三人進入船塢。
破軍·改已經被運回，重新站立在中央位置。從外觀上看，沒有任何損傷，連劃痕都沒有。
但林驍知道，問題在內部。
“準備拆解左腿。”他穿上工裝，拿起工具。
蘇清月啓動掃描儀，對準機甲左大腿。X光和超聲波同時工作，屏幕上顯示出內部結構。
“這裏。”她指着一個位置，“支架上有個異物，很小，大約米粒大小。”
放大圖像。
那是一個銀色的、六邊形的小裝置，緊貼在金屬支架上，表面有極其細微的電路紋路。
“不是我們的零件。”林驍確認，“也不是地球常見的微型電子設備。這個結構……”
他想起了玄樞碎片在顯微鏡下的圖像。
六邊形，納米級結構，精密的幾何排列。
“是玄樞的東西。”蘇清月聲音發緊，“它們什麼時候裝的？”
“可能是昨晚被盜的時候。”雷浩說，“但老李說機甲是被力場懸浮運走的，他們沒有拆解過……”
“不一定需要拆解。”林驍盯着那個裝置，“如果它能像液體一樣滲透，可以從裝甲縫隙鑽進去，然後在內部固化成型。”
他拿起一個帶長柄的微型機械爪，小心翼翼地伸進裝甲縫隙。
經過十分鍾的精細作，那個銀色裝置被取了出來。
它被放進隔離盒，立刻開始分析。
“確實是玄樞納米材料。”小九很快得出結論，“但功能和之前遇到的偵察單位不同——它不移動，不通信，只是在……記錄。”
“記錄什麼？”
“機甲的運動數據、能量輸出、結構應力……所有運行參數。然後每隔一段時間，發送一次壓縮數據包。”
林驍心頭一沉：“發送到哪裏？”
“信號很微弱，我嚐試反向追蹤，但只追到一半就中斷了。對方使用了多次跳轉和加密。”小九停頓了一下，“但最後一次跳轉的節點，在地球同步軌道上。”
“衛星？”蘇清月問。
“或者……在軌道上運行的玄樞單位。”
房間裏一片寂靜。
玄樞不僅在監視他們，還在詳細記錄他們的技術進展。
“這玩意兒裝了多久了？”雷浩問。
“據數據存儲量估算，大約……”小九計算，“七十二小時。”
三天。
正好是他們完成破軍·改升級，開始密集測試的時候。
“所以它們從一開始就在記錄。”林驍感到一陣寒意，“我們所有的改進，所有的測試數據，它們都知道了。”
蘇清月咬着嘴唇：“那爲什麼還要讓那些傭兵來偷？它們自己明明能隨時獲取數據……”
“除非……”林驍想到一個可能，“傭兵和玄樞不是一夥的。玄樞在監視我們，傭兵在搶奪我們。兩股勢力，目標不同。”
就在這時，船塢的警報突然響了。
不是入侵警報，是通訊頻道被強制接通的提示音。
中央顯示屏自動亮起，畫面被切到一個視頻通話界面。
對面是一個昏暗的房間，只能看到一個人的輪廓——戴着墨鏡，看不清臉。
“各位，上午好。”聲音經過處理，但能聽出是個中年男性，“抱歉用這種方式聯系你們，但正式的拜訪渠道……不太方便。”
林驍認出了他。
觀衆席角落那個冷笑的男人。
“你是誰？”雷浩上前一步，手已經按在腰間的槍上。
“叫我‘代理人’就好。”墨鏡男微微欠身，“代表‘星痕傭兵團’，向各位問好。”
星痕傭兵團。
林驍在父親的一些筆記裏見過這個名字——一個活躍於灰色地帶的國際組織，專門承接高風險、高回報的委托，從軍事政變到高科技，什麼都。
“碼頭上那些人是你派的？”蘇清月冷聲問。
“是的。”墨鏡男坦然承認，“不過那只是一次……試探。想看看你們的反應能力。結果令人印象深刻——特別是那個後門程序，很精彩。”
他頓了頓：“但你們應該也發現了，機甲上多了點小東西。那不是我們裝的。”
“我們知道。”林驍說，“是玄樞。”
“看來你們已經和它們打過交道了。”墨鏡男似乎笑了笑，“那麼我們就開門見山吧。我們想要月球遺跡的坐標，作爲交換，我們可以提供關於玄樞的重要情報。”
“什麼情報？”
“比如……它們在地球的滲透已經到了什麼程度。”墨鏡男調出一張地圖，上面標記着幾十個紅點，“這些是過去三個月，全球確認的玄樞活動點。從北極科研站到深海鑽井平台，它們無處不在。”
林驍盯着那些紅點。
密集得可怕。
“你們怎麼知道這些？”蘇清月問。
“星痕的業務範圍很廣。”墨鏡男說，“有些客戶……對非地球事物特別感興趣。我們收集情報，賣給需要的人。很公平的交易。”
“所以你們是想做二道販子？”雷浩冷笑，“從我們這兒騙到坐標，轉手賣給出價最高的人？”
“不不不，你誤會了。”墨鏡男搖頭，“我們想要坐標，不是爲了賣。是爲了……。”
“？”
“和遺跡裏的東西。”墨鏡男身體前傾，“你們難道沒想過嗎？玄樞只是‘清掃者’，是工具。真正的寶藏，是留下工具的那個文明。如果能和它們建立聯系，人類文明可能迎來飛躍。”
林驍想起校長展示的遺跡資料。
那個評估協議。
“你就不怕評估結果是我們‘不合格’，直接啓動清掃程序？”他問。
“風險當然有。”墨鏡男說，“但回報更大。而且……我們有籌碼。”
“什麼籌碼？”
“這個就不能免費告訴了。”墨鏡男微笑，“坐標換情報，很公平。考慮一下？”
林驍看向蘇清月，她輕輕搖頭。
“我們自己能查。”林驍說。
墨鏡男似乎預料到這個回答，並不意外：“有骨氣。但你們時間不多了。”
他調出另一張圖表——和校長展示的類似，是倒計時的加速模型。
“據我們的計算，玄樞的評估周期正在以指數級縮短。原本的十年，現在可能只剩下……十八個月。”
十八個月。
林驍想起U盤上的數字：3630。
但如果加速……
“而且，有個消息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墨鏡男繼續說，“三天前，國際空間站的艙外攝像頭，拍到了這個。”
畫面切換。
漆黑的太空中，國際空間站的太陽能板在背景中。而在更遠的深空裏，有一個銀色的光點，正在緩慢移動。
放大。
那是一個不規則的、多面體結構的物體，表面光滑，反射着星光。它沒有推進器的噴流，但軌跡精確地朝着地球方向。
“這是什麼？”蘇清月問。
“玄樞的‘評估艦’。”墨鏡男說，“或者說，是它們的移動基地。據軌道計算，它將在三個月後抵達近地軌道。”
他頓了頓：“到時候，評估就會進入最後階段。而人類……還沒有準備好。”
通話陷入沉默。
墨鏡男等待了幾秒，見三人沒有回應，嘆了口氣。
“好吧。既然你們堅持，我也不勉強。不過，臨走前送你們一個小禮物。”
他發送了一個文件。
“這裏面是我們在江城的幾個觀測點記錄。你們會感興趣的。”
文件自動打開。
是一段夜間拍攝的視頻，地點是江城郊外的森林公園。時間戳是四天前的凌晨。
畫面中，森林空地上，有銀色的流體在聚集，逐漸形成一個人形輪廓——和船塢裏出現過的那個一模一樣。
但它沒有移動，只是“站”在那裏，面朝城市方向。
然後，它開始……變化。
身體表面的銀色流體蠕動，顏色逐漸改變，從銀色變成接近肉色的淡黃，再生成細節——五官、頭發、衣服。
三十秒後，它“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休閒裝，看起來和晨練的市民沒什麼區別。
它走進樹林，消失在鏡頭外。
視頻結束。
林驍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
“玄樞已經在地球了。”墨鏡男最後說，“而且它們學會了擬態。現在可能就在你身邊，可能是任何人。”
他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
“祝你們好運。”
屏幕暗了下去。
通話切斷。
船塢裏一片死寂。
只有機器低沉的嗡鳴聲。
許久，雷浩才罵了句髒話：“！”
蘇清月臉色蒼白：“擬態……那它們可以滲透到任何地方。政府、軍隊、科研機構……”
“甚至我們身邊。”林驍補充。
他看向那個被取出來的玄樞監視裝置。
這還只是監視。
如果它們想動手……
“小九。”他開口，“分析那段視頻，確認是不是僞造。”
“正在分析……視頻沒有剪輯痕跡，拍攝設備是專業級紅外熱成像儀，捕捉到了完整的能量波動過程。”小九匯報，“結論：視頻真實。玄樞確實具備擬態能力，而且完成度極高。”
林驍坐倒在椅子上，感覺渾身無力。
敵人不僅強大，而且無處不在。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蘇清月突然說，“如果它們在地球，我們就要在地球對付它們。”
“怎麼對付？”雷浩問，“我們連它們在哪兒都不知道。”
“不，我們知道。”林驍抬起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墨鏡男給了我們觀測點記錄。那些地方，玄樞活動頻繁。我們可以主動出擊。”
“你想去抓玄樞？”雷浩挑眉，“就靠我們三個？”
“不。”林驍看向破軍，“靠它。”
他站起身，走向工作台。
“小九，啓動遠程控系統的完整測試。我們要確保在無法親自駕駛的情況下，也能控制機甲作戰。”
“另外，設計抓捕裝備——能量束縛網、信號擾器、樣本采集工具。”
“如果玄樞真的在地球，那我們就抓一個回來，研究它，了解它，然後找到對抗它的方法。”
蘇清月點頭：“我去設計陷阱方案。如果它們有固定活動模式，我們可以設伏。”
雷浩咧嘴笑：“這才像話！老是挨打沒意思，該還手了！”
三人開始分頭工作。
但林驍心裏清楚，事情沒這麼簡單。
墨鏡男爲什麼幫他們？
星痕傭兵團到底想什麼？
還有那個正在近地球的“評估艦”……
他打開父親U盤的界面。
倒計時數字還在跳動：
【3629】
又減了一天。
時間不多了。
但至少，他們現在有了方向。
敵人在地球。
那就在地球開戰。
林驍握緊拳頭，看向窗外的天空。
“爸。”他低聲說，“如果你真的在月球看着……”
“這次，我不會逃。”
“我會戰鬥。”
“直到最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