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檸跟着張哥走進“錦繡閣”包間時，最先撞進鼻腔的是煙酒混合着濃烈香水的味道，嗆得她下意識屏住呼吸。包間頂的鎏金吊燈晃得人眼暈，紅木圓桌鋪着暗紋桌布，上面的魚翅羹還冒着熱氣，旁邊碼着的茅台空瓶已經有三個。主位上的王總穿着花襯衫，領口敞到第三顆紐扣，露出脖子上纏繞的金鏈子，手指上的玉戒在燈光下泛着油光，正用牙籤慢悠悠剔着牙。看見蘇檸的瞬間，他猛地把牙籤吐在骨碟裏，發出“嗒”的一聲脆響，眼神像黏膩的蛛網，從她的馬尾掃到裙擺：“蘇小姐果然比網劇裏上鏡，這腰細得，風一吹都能倒。”說着就起身，花襯衫下擺掃過桌角，帶倒了半杯啤酒，琥珀色的液體濺在桌布上，暈開難看的印子。他伸手就往蘇檸肩膀上拍，指節上的厚繭擦過她的衣袖。蘇檸渾身一僵，本能地往張哥身後躲，指尖掐進掌心的老繭裏。張哥連忙搶步上前，雙手握住王總的手腕：“王總，蘇檸第一次見您，臉皮薄，您多擔待。”王總意猶未盡地收回手，在鼻前嗅了嗅，嘴角勾起油膩的笑：“張經紀人護得挺緊啊，坐，都坐。”他指着主位旁的空位，“蘇小姐坐這兒，離我近點，好聊角色。”蘇檸攥着裙擺的手指泛白，腳步釘在原地，張哥趕緊打圓場：“王總您看，那位置背光，蘇檸眼神不好，我們坐那邊，方便給您添茶。”說着就拽着蘇檸往角落走，路過鄰桌時，她瞥見兩個陌生女孩縮在椅角，妝容精致卻臉色發白，顯然也是來“談角色”的。剛坐下，服務員就端來一杯紅酒，杯壁上的水珠沾溼了蘇檸的指尖，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鎮定了些。
菜剛上齊，王總就端着高腳杯站起來，酒液晃出杯沿，滴在價值不菲的西裝褲上也毫不在意。“蘇小姐，這杯我敬你。”他把酒杯往蘇檸面前湊，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晚風遇驕陽》的女三號，我拍板定你，但圈子裏的規矩你懂——酒喝到位了，合同就到位。”蘇檸立刻站起身，腰杆挺得筆直，手裏的水杯攥得咯吱響：“王總對不起，我酒精過敏，去年劇組聚餐誤喝一口啤酒，直接進了急診室。我以茶代酒，敬您三杯，感謝您給我機會。”她彎腰鞠躬時，頭發垂下來遮住臉，沒人看見她眼底的恐懼——上次說過敏被方嘲笑“裝純”，最後是曉冉帶人才把她救出來。王總的臉瞬間沉下來，酒杯“啪”地砸在桌上，震得碗碟叮當響：“給臉不要臉是吧？別以爲拍了兩部網劇就當自己是腕兒了！”他指着張哥的鼻子罵，“張經紀人，你就是這麼帶人的？連杯酒都不肯喝，是覺得我王某人的劇配不上她？”張哥臉色發白，卻還是把蘇檸護在身後，抓起王總的酒杯：“王總，蘇檸真的過敏，我替她喝，我喝五杯！”他仰頭灌酒時，喉結劇烈滾動，白酒順着嘴角流到脖頸，染溼了襯衫領口。第一杯下肚就劇烈咳嗽，眼淚都咳出來了，卻還是伸手去拿第二杯。蘇檸拽住張哥的手腕，聲音發顫：“張哥，別喝了。”張哥回頭瞪了她一眼，眼神裏帶着懇求：“聽話，這角色對你太重要了。”第五杯酒下肚，張哥的臉漲得像豬肝，扶着桌子才勉強站穩，卻還是笑着說：“王總，夠……夠意思嗎？”王總嗤笑一聲，沒再說話，卻給旁邊的助理使了個眼色——助理立刻起身，假裝添茶，往蘇檸的水杯裏撒了點白色粉末，動作快得像陣風。
停車場的黑色賓利裏，慕斯琰盯着手機屏幕上陳謙發來的實時畫面——蘇檸攥着張哥的胳膊，臉色蒼白如紙，而王總的助理正往她水杯裏加東西。他“砰”地砸開車門，西裝外套的下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慕總，等等！”陳謙連忙追上來，手裏還攥着補充協議，“您這樣進去太扎眼，我先以送文件的名義穩住王總，您從側門進！”慕斯琰沒理他，徑直往酒店大門走，剛走到旋轉門，就被一道粉色身影攔住。“斯琰哥！”沈曼琪穿着高定連衣裙，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手裏拎着慕斯琰最喜歡的冰美式，“這麼巧，我爸讓我來跟王總談，你也是來談的？”她伸手就想挽住他的胳膊，卻被慕斯琰嫌惡地避開。“讓開。”慕斯琰的聲音冷得像冰，目光越過沈曼琪往包間方向瞟。沈曼琪心裏一緊，立刻明白他是爲蘇檸來的，連忙拽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肉：“斯琰哥，你忘了五年前你爸住院，是誰通宵守在ICU外？是誰幫你擋掉慕氏的內鬼？”她的聲音帶着哭腔，故意提高音量，引來周圍人的側目，“我知道你對蘇檸有舊情，但她現在就是想攀高枝！上次她還故意在劇組跟男一號炒緋聞博熱度！”慕斯琰的動作頓了一下——五年前父親病危，沈曼琪確實幫過忙，這是他欠她的人情。就在這幾秒的遲疑裏，陳謙發來消息：“慕總，蘇小姐喝了那杯水，臉色不對！”慕斯琰猛地甩開沈曼琪的手，力道大得讓她踉蹌了一下，高跟鞋崴在地上。“沈曼琪，”他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溫度，“你欠我的，我會還，但別碰她。”說完就往包間沖，走廊裏的地毯被他踩得變形，西裝袖口的太陽刺繡在燈光下閃着冷光。
包間裏，蘇檸只覺得喉嚨裏泛起一股奇怪的甜腥味——剛才給張哥遞完紙巾，她下意識喝了口水杯裏的水。不到三分鍾，頭暈目眩的感覺就涌了上來，眼前的王總變成三個重影，耳邊的哄笑像隔着一層水幕。她攥着水杯的手開始發抖，透明的玻璃壁上印着她蒼白的臉，和去年被方堵在樓梯間時的樣子重疊在一起。“我……我去下洗手間。”她撐着桌子想站起來，膝蓋卻軟得像沒骨頭，剛走一步就撞在桌腿上，疼得她倒抽冷氣。張哥連忙扶住她，手指觸到她的皮膚，燙得嚇人：“蘇檸，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燒了？”“裝什麼裝！”王總拍着桌子站起來，啤酒肚頂得襯衫扣子都快崩開，“張經紀人，別給臉不要臉！我請你們來是談，不是讓你們裝病耍大牌！”他伸手就要去拽蘇檸的手腕，張哥死死攔住他：“王總，你再這樣我報警了！”“報警？”王總嗤笑一聲，從抽屜裏掏出份合同摔在桌上，“你報啊！蘇檸要是敢走，這輩子別想在圈內混！”蘇檸靠在張哥懷裏，意識越來越模糊，耳邊全是王總的叫囂，還有沈曼琪之前說的“你配不上慕斯琰”的話。她想摸內袋的防狼噴霧，手指卻不聽使喚，只能任由眼淚掉下來——她不甘心，明明離夢想那麼近，難道就要栽在這裏？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包間門被踹得撞在牆上，門板震顫着掉下來一塊漆。慕斯琰站在門口，西裝外套敞開着，裏面的白襯衫領口被扯得發皺，眼神像淬了冰的刀，掃過包間裏的所有人。
慕斯琰的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了蘇檸，她蜷縮在張哥懷裏，臉色白得像紙，睫毛上掛着淚珠，嘴唇被咬地滲出血絲。他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快步上前，一把將蘇檸摟進懷裏。指尖剛碰到她的額頭，就被燙得縮回手——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她不舒服，我送她去醫院。”他的聲音冷得能結冰，抱着蘇檸的手臂卻穩得不像話，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後背，像高中時她受委屈時那樣安撫。王總看到慕斯琰，臉上的囂張瞬間變成諂媚，連忙掏出煙：“慕總？您怎麼來了？稀客啊！這是誤會，我跟蘇小姐聊角色呢……”他剛想湊上前，就被慕斯琰冰冷的眼神退，腳步僵在原地。“誤會？”慕斯琰低頭看着懷裏昏昏欲睡的蘇檸，她無意識地往他懷裏鑽，鼻尖蹭到他的襯衫領口，發出細微的嗚咽聲。這動作像針，扎得他眼底的戾氣瞬間爆發：“盛世影視和慕氏的所有，從現在起，全部終止。”王總的臉瞬間白了，煙掉在地上：“慕總，您這是什麼？我們的地產還在進行中啊！”慕斯琰沒理他，打橫抱起蘇檸，轉身就走。路過王總身邊時，他停下腳步，聲音裏帶着毀天滅地的威懾力：“你對她做的事，我的法務會跟你談。還有，”他瞥了眼桌上的合同，“蘇檸的角色，輪不到你定。”蘇檸靠在他的口，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聲，鼻尖鑽進熟悉的雪鬆味——和高中時他校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樣，讓她瞬間放下所有防備，在他懷裏輕輕哼了一聲，像只找到安全感的小貓。
張哥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要跟上。路過王總身邊時，他狠狠瞪了一眼，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他早就覺得慕氏突然注資《街頭大玩家》不對勁，現在才明白，這位慕總本就是爲了蘇檸來的。包間裏的王總癱坐在椅子上，手裏的打火機掉在地上，火苗燒到桌布都沒察覺。旁邊的兩個女孩嚇得縮在角落，不敢出聲。助理哆哆嗦嗦地說：“王總，我們現在怎麼辦？慕氏要是終止，我們公司就完了！”王總猛地站起來，推翻了滿桌的杯盤，瓷器碎裂的聲音刺耳極了：“沈曼琪！都是沈曼琪害的！她說慕斯琰對蘇檸只是玩玩！”他掏出手機就要給沈曼琪打電話，卻發現對方已經把他拉黑了。而走廊裏，慕斯琰抱着蘇檸快步走向電梯，陳謙拎着應急包跟在後面，低聲匯報：“慕總，酒店38樓的套房已經訂好了，是3806，離電梯近，方便就醫。醫生也聯系好了，二十分鍾內到。”慕斯琰“嗯”了一聲，低頭看着懷裏的蘇檸，她的臉頰蹭到他的下巴，睫毛輕輕掃過他的脖頸，帶着點癢。他想起高中時她低血糖暈倒，他抱着她去醫務室，路上她也是這樣，無意識地攥着他的襯衫領口。電梯門緩緩合上，將包間的喧囂隔絕在外，慕斯琰看着電梯鏡裏的自己——西裝凌亂，頭發微亂，眼裏卻帶着五年裏從未有過的溫柔。他輕輕拍着蘇檸的背，在她耳邊低聲說：“蘇檸，別怕，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