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程裕謙抱着姚小娟沖進醫院。
醫生檢查後，卻皺起眉。
“額頭只是表皮擦傷，血看着多，其實不深。”
醫生頓了頓，“病人昏迷更多是驚嚇過度，或者……情緒激動導致的短暫暈厥。”
程裕謙愣住了。
“你說……她傷得不重？”
“嗯。”醫生點頭，“休息會兒就能醒。”
程裕謙站在診室門口，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他想起姚小娟撞牆前那個決絕的眼神，想起她額頭上刺目的血。
也想起葉清怡被他推下樓梯前，最後看他的那一眼。
那眼神很深，像一口枯井，裏面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恨，沒有怨，只有一片死寂的絕望。
程裕謙猛地轉身，沖出醫院。
他一路跑回程家小院，推開大門。
樓梯下的那攤血跡還在，暗紅色，已經半。
可葉清怡不見了。
“人呢？！”他抓住一個正在掃地的老仆，“太太呢？！”
老仆嚇得哆嗦：“不、不知道……您和姚姑娘走後，就沒看見太太……”
程裕謙鬆開手，沖上樓。
臥室空着，書房空着，所有房間都空着。
只有那攤血，刺眼地留在那裏。
他瘋了一樣翻找，最後在衣櫃底層，摸到一個硬殼筆記本。
是葉清怡的記。
他手有些抖，翻開。
第一頁寫着期，是七年前。
“今天裕謙哥教我寫詩。他說我的字好看，就是太柔了。我想練得像他一樣有力。”
“裕謙哥熬夜寫稿，我偷偷煮了粥放在書房門口。早上看見碗空了，開心了一整天。”
程裕謙盯着那行字，呼吸發緊。
他記得那碗粥。當時還納悶是誰放的，後來以爲是母親。
再往後翻。
“腿摔傷了，他背我去醫院。趴在他背上時，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完。”
程裕謙一頁頁翻着，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那些他從未在意過的溫柔，此刻全化成刀，扎進心口。
他忽然想起結婚那晚，葉清怡穿着紅嫁衣，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小聲說：“裕謙哥，我會對你好的。”
他當時只是淡淡“嗯”了一聲。
記本從手中滑落。
程裕謙沖出門，沖進夜色裏，找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
葉清怡常去的圖書館，她喜歡的那個臨湖的亭子，甚至她娘家的老屋。
都沒有。
她像一滴水，蒸發在了空氣裏。
他趕到作協時，天已經亮了。
門衛老陳看見他，有些驚訝：“程教授？這麼早？”
“葉清怡……葉老師來過嗎？”
“沒有啊。”老陳搖頭，“好些天沒見葉老師了。”
程裕謙沖進辦公樓，一間間辦公室找過去。
空蕩的走廊裏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
他推開葉清怡常用的那間小閱覽室。
桌上還攤着她沒看完的書，筆記停在某一頁，字跡工整清秀。
旁邊放着她常用的那只鋼筆，筆帽輕輕扣着。
好像她只是暫時離開，馬上就會回來。
程裕謙站在桌邊，忽然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恐慌。
他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葉清怡除了工作和家，還會去哪裏。
她喜歡吃什麼？愛看什麼書？有沒有交好的朋友？
他一無所知。
這些年，她就像一個安靜的影子，永遠在他一回頭就能看見的地方。
他習慣了她的存在，卻從未真正看見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