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拉——
密封拉鏈拉上。 隨着那個金黃色的袋子完全閉合,展廳裏那種陰冷、壓抑、讓人窒息的氣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圍那些原本還在抽搐的瘋子,像是被切斷了電源,全部昏死過去。
戰鬥結束。
陳默此時也重重地落在地上。 因爲強行透支力量使用骨針,加上剛才的高空墜落,他踉蹌了好幾步才扶着牆站穩,左手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嚓聲。
但他沒有倒下,而是警惕地看着那個名爲嚴烈的男人,同時手指微動,悄悄收回了那骨針。
嚴烈喘着粗氣,背後的鐵鏈緩緩縮回血肉裏,痛得他齜牙咧嘴,冷汗直流。 他甚至沒力氣站着,直接一屁股坐在滿是碎玻璃的地上,摸出一煙點上,手還在微微顫抖。
呼——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像是要把肺裏的血腥氣都壓下去。 煙霧繚繞中,嚴烈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着不遠處的陳默。
兩人隔着幾米遠,空氣中彌漫着尚未散去的硝煙味。
“新人?”
嚴烈吐出一口煙圈,指了指黃金屍袋,聲音沙啞,帶着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那一下……真他娘的準。”
陳默沉默了一下,緊繃的肩膀稍微放鬆了一點,但那只只剩白骨的左手依然背在身後。
“運氣好。”
陳默的聲音同樣沙啞,
“再晚一秒,我們都得死。”
嚴烈嗤笑一聲,不知是自嘲還是認可。 他上下打量着陳默,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陳默那只恐怖的左手,最後停留在陳默脖子上滲血的紗布上。
“手都爛成骨頭了,脖子也快斷了吧?”
嚴烈彈了彈煙灰,語氣裏帶着一絲過來人的刻薄,卻也透着幾分真實:
“爲了活命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你挺不要命啊。”
“不要命?”
陳默靠着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只已經徹底失去了皮膚、只剩白骨和紅線糾纏的左手。 骨頭表面泛着灰黑色,那是被靈異力量長期侵蝕的痕跡。
“如果不想辦法,我已經死了。”陳默平靜地回答,
嚴烈吐出一口煙圈,眼神裏閃過一絲贊賞,但更多的是冷漠。 他指了指地上那些昏迷不醒的人群。
“算你點背。碰到個有鬼奴的鬼。”
“鬼奴?” 陳默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
“被鬼的力量侵蝕、控制的活人或屍體,我們統稱爲鬼奴。”
嚴烈解釋道,
“它們不是活人,得死。但它們是鬼的衍生品,不完的。只要源頭的厲鬼還在,這玩意兒就要多少有多少。”
說到這裏,嚴烈拍了拍身邊那個沉重的黃金屍袋。
“只有解決源頭,才能結束靈異事件。”
陳默盯着那個袋子,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它……死了嗎?”
“死?”
嚴烈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他掐滅了煙頭,神色突然變得極其嚴肅,甚至帶着一絲猙獰。
“小子,給我聽好了。如果你想在這個該死的世道活過一個月,就必須記住三條鐵律。”
嚴烈豎起第一沾血的手指:
“第一,鬼是無法被死的。”
“沒有生命的東西,自然就沒有死亡的概念。不管是炸彈、火焰,還是你那詭異的針,都只能壓制它,限制它的行動,但絕對無法消滅它。”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 雖然之前有過猜測,但從官方人員口中得到證實,還是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無法死……意味着人類永遠處於劣勢。
嚴烈敲了敲那個亮黃色的屍袋,發出沉悶的金屬聲:
“第二,鬼的力量無法影響黃金。”
“這是物理定律,也是人類目前唯一的防線。黃金無法鬼,但能隔絕靈異。所以關押厲鬼的唯一辦法,就是把它塞進黃金容器裏,焊死,埋到地下幾百米,讓它永遠不見天。”
陳默點了點頭。
嚴烈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拉開了自己的風衣領口。
那裏,生鏽的鐵鏈深深扎在他的血肉裏,隨着他的呼吸微微蠕動,仿佛在吸食他的血液。
他指着自己,也指了指陳默那只白骨左手:
“第三,只有鬼能對付鬼。”
“普通人面對鬼,只有死路一條。想要活下來,就必須借助鬼的力量。”
“我們這類人,被稱爲獵鬼者。”
“獵鬼者……”
陳默喃喃自語,看着自己那只不似活人的左手。
“別以爲這是什麼好事。”
嚴烈冷笑一聲,語氣裏透着難以掩飾的悲涼,
“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鬼的力量是有代價的。”
他指着陳默的手:“你的手爲什麼會爛成骨頭?不是因爲受了傷,而是因爲你體內的鬼正在復蘇。”
“厲鬼復蘇。”
嚴烈吐出這四個字,像是在宣判。
“每一次使用力量,鬼對你身體的侵蝕就會加深一分。就像是慢性自。當你的身體徹底承受不住的時候,你體內的鬼就會完全蘇醒。”
“到那個時候,你會死。而你,會變成一只新的厲鬼,爬起來去掉你身邊所有的人。”
陳默感覺心髒裏的那骨針似乎顫動了一下,一股寒意傳遍全身。 原來如此。 他在使用力量的同時,也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有辦法解決嗎?”陳默抬起頭,眼神死死盯着嚴烈,“既然有組織,應該有辦法治療吧?”
嚴烈沉默了。 他重新點了一煙,抽得很凶。
“治療?這又不是病。” 嚴烈苦笑一聲,
“至少據我所知,沒有辦法。大部分獵鬼者的壽命只有幾個月,甚至幾天。我們就是一群用命換時間的死囚。”
看到陳默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嚴烈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忍,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我也只是個負責處理爛攤子的一線人員。上面的事,我知道得不多。”
“聽總部的那些老教授說,他們正在研究某種延緩復蘇的方案……雖然不知道真假,但至少是個希望。”
說着,嚴烈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純金打造的小徽章,扔給了陳默。
“拿着。”
陳默接住徽章,入手沉甸甸的。 徽章正面刻着“馭鬼”兩個字,背面是一串亂碼和一個紅色的骷髏頭。
“這是什麼?”
“新海市有個靈異論壇,這是登錄密鑰。”
嚴烈站起身,拖起那個沉重的黃金屍袋,“既然你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再去當普通人是不可能了。去論壇上看看吧,那裏有你需要的情報,也有關於總部的消息。”
“如果總部真的研究出了活命的方法,那裏肯定是最先知道的。”
嚴烈沒有再多說。 他看起來很累,那是身體和精神的雙重透支。
“走了。這邊的爛攤子會有後續部隊來洗地。”
嚴烈拖着屍袋,一步步走向大門被炸開的缺口。
走到門口時,他停下腳步,背對着陳默擺了擺手:
“新人,別死太快。”
“這世道,活人本來就不多了。”
陳默握着那枚黃金徽章,站在空蕩蕩、滿地狼藉的展廳裏。 看着嚴烈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那只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的白骨左手。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無解的厲鬼。 必死的復蘇。 以及一個絕望的世界。
“總部……希望能有辦法吧。” 陳默將徽章揣進兜裏,眼神逐漸變得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