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有話要說!”
一道身影沖到殿中央,是鳳儀宮的一等宮女,清和。
在得到皇上的頷首示意後清和開口,帶着些許哭腔,“三皇子雖不是娘娘親子,但也是娘娘從小抱到大的,娘娘每天都會看一看三殿下。但是,皇上您是知道的娘娘向來苦夏,一到夏便渾身不舒坦,這幾尤甚,再加上到白天頭大,孩子受不住暑氣。因此奴婢自作主張讓三殿下的娘改換到每傍晚時分抱着孩子來給娘娘瞧瞧。”
清和話音才落,皇後便出聲訴說着自己的委屈,許是說到了傷心處,少有地流露出了幾分脆弱:“瑞兒知事晚,宮中有好嚼舌子的,總在背地裏罵他傻,臣妾每次聽到便覺得心疼,卻從未後悔將他護入自己的羽翼。這次三皇子落水定是被那起子小人害的,求皇上母後明察!”
“哪怕是有小人作祟,皇後失職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賢妃收到上方的視線,不緊不慢正了正坐姿,揚聲打斷底下兩人聲情並茂的表演。
是的,在她看來,適才一連串的動作就是在做戲,唱念做打樣樣俱全,只差個捧哏了。這宮女的演技倒是要比皇後娘娘更精湛些,後或許可以去戲班子謀生!
“可憐瑞兒小小年紀,若是生母還在,定不會似如今這般,三歲了連說話都說不清楚!”齊修媛接過話頭,她向來話少,只一門心思吃齋念佛,此時開口倒是讓人些許吃驚。
看樣子看不下去的不是自己一個,賢妃心中覺得好笑,就是不知道皇上對套說辭信幾分了,她微微偏轉視線躲着太後飄來的目光,又輕嚐起手邊的茶來,今的茶水着實不錯啊。
太後一時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趙思是她侄女,自小與她親厚,與皇帝也能稱得上青梅竹馬,是她最屬意的皇後人選,奈何造化弄人。雖賢良淑德,賢位於四妃之首,但每當看到皇後惺惺作態的嘴臉,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若是思思當上了皇後,對她,對皇上,對趙家而言都是件好事。
君瀾宴並不耐煩聽眼前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你來我往式的過招,自從梨枝被宮人帶下去,他便有些坐立不安,只想盡快得出結果,定論是非功過。
“好了,李應你來說說查到了什麼。”
殿中人才發現御前公公不知何時到了門口處,他衣擺處沾上了不少泥水,鞋面上還剩下些土黃的印記——顯然,他已經去搜查了一番。身後的福滿也是同樣的情況,只是手上多拿了一雙鞋,看那尺寸應該是雙童鞋。
“回皇上,奴才帶着人沿着玉帶湖一路向上,在淺池邊發現了三皇子的鞋子……”李應側身,示意福滿將鞋子擺在殿中央,“那鞋子擺放整齊,奴才猜測興許是三皇子自己入的水。”
“不可能!淺池與玉帶河相連,周遭都圍上了欄杆……”皇後有些失控,自己已經丟了宮權,這事好不容易淡出了世人視線,要再擔上失職的名頭……她仿佛能看到皇上御案上堆滿了彈劾她的折子。
“奴才仔細瞧過了,池邊欄杆下的空擋雖不高,但如三皇子一般大小的孩童想要鑽過去卻是綽綽有餘的,”李應頓了頓,只覺得皇後娘娘的眼神即似乎能吃人,補充道:“這確實聽上去匪夷所思,但因着雨勢過大,除了這剛好在石頭後面沒被吹走的鞋,奴才並沒有發現什麼其他痕跡。”
人群中有人不着痕跡地鬆了鬆緊握着的拳。
君瀾宴沉默,他着實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這下怎麼處理便成了燙手山芋,並不是對皇後有所偏袒,只是……他思緒飄遠,皇後的宮權已經被分了,要再削,這宮裏的女人便要耐不住了,若是不削今朝這事保不齊明天就要在朝堂上掀起一陣風波。
“臣妾哥哥在前的家書裏讓我代他給您問聲好呢,說是尋到匹汗血寶馬,讓路副官獻給皇上,正在進京的路上呢。”淑妃似是不經意開口,加重砝碼,皇後要是能倒下那當然是件好事,但若是打不倒,狠狠撕下一塊肉也是好的。
賢妃盯着皇後發側輕擺的珠釵默默出神,這做工倒是精致,只是不像是內務府造出的。
德妃仍是保持沉默,家世低微的她最是懂得明哲保身,秋後的螞蚱還能蹦上個幾天,更何況眼前這個是大夏的皇後?
太後只悠閒地喝了口茶水,不再出聲,一個失職失德的皇後距離被廢還會有多久呢?
地位更低的妃嬪只默默瞧着,等待個結果,打架,她們還沒資格上一腳。
群狼環伺!
皇後手指一緊,一時身形不穩,她看到了這群女人眼中的狠意,她們都看着自己頭頂的鳳冠,都想把自己從皇後寶座上狠狠拽下來,都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
將衆人神色盡收眼底,君瀾宴心中做了決定:“既如此,皇後失……”
“臣妾有個好消息,才知道不久,還沒來得及分享給各姐妹。”
君瀾宴看着高聲打斷自己的皇後,雖沒開口斥責,但緊皺的眉頭已經將他不耐煩的心暴露在衆人眼中。
皇後內心情緒翻涌,年少情深怎麼會走到如此境地?平復下心中的酸澀,勉強扯出一個笑,深吸一口氣,恢復到平高貴不可犯的模樣。
“今晨太醫來請平安脈,臣妾有孕了,已經一個月有餘。”她語調微揚,帶着些不易察覺的傲氣,右手撫上了小腹,邊說着話,邊一點一點,似要將衆人如狼似虎的樣子狠狠記在心裏。正是因爲被這消息沖昏了頭,才使得那傻子鑽了空子逃了出去。
只一瞬,大殿靜了下來,氣氛凝滯。
中宮嫡子!
如晴天霹靂打的人措手不及。
驚訝、嫉妒、憤恨、可惜、得意……君瀾宴默不作聲將這些情緒收入眼底,面上不露分毫,只無聲地放柔了眼神,讓衆人看清他的態度。
“這真是個好消息啊,恭喜皇上、皇後娘娘!”溫昭媛反應極快,天知道作爲皇後麾下的人,她在剛才不見血的廝中有多害怕。
“這般好的消息,皇後娘娘怎的不舍得與嬪妾說說呢?”淑妃皮笑肉不笑,這孩子倒是來了個好時候。
“請太醫來診診吧,皇帝,哀家乏了,”太後知道今天是拉不下皇後了,但是倒也沒白來,衆人只能看到她搖曳生姿的背影,無人瞧見女人妝容精致的臉上露出了個冰冷的笑,這當真是炸出了一張底牌啊。
太醫會診後,確定皇後已經有孕,只是月份尚淺,因着情緒不穩最好要靜養些時。
聽完太醫的話,君瀾宴留下一句話起身離開,“既如此皇後就安心養胎吧,這些子瑞兒就放在朕那裏照看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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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宮中,皇後輕輕滑動着手裏的湯匙,在碗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這孩子來的及時!”溫昭媛看着皇後平坦的小腹,發出感嘆。
皇後面上卻不見絲毫喜色,眉間甚至藏着絲絲躁意:“本想等三個月坐穩了胎再外傳的,卻沒想到生了這樣的變故,竟是連一天都未瞞到。”
溫昭媛轉過話頭,“那三皇子?”
“他身邊這些的宮人全打發了,本應該本宮多廢些心思好好教養他,既然皇上心疼他那便由着他去住段時間吧。”
溫昭媛點點頭,似是沒聽出皇後話語背後的深意,喝了杯茶以後便起身告退。
待送走溫昭媛,皇後的面色才逐漸沉了下去,“那傻子呢?”
“他還未醒,伺候他的宮人沒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清和跪下匯報情況,袖口處露出了星點血跡,“跟着三皇子去勤政殿的是剛換上的一批人,娘娘放心。”
“鬆圓!你給本宮把今天的事查清、查透了,這件事必定有人搗鬼!”皇後死死抓住鬆圓的手臂,受了一天的氣,她只覺得滿心的暴戾無處發泄。
“娘娘息怒,您肚子裏還有小主子呢,可不能受氣,”鬆圓聲音輕柔,低着頭神色看不分明,話語中卻淨是意,他身材纖瘦,樣貌清秀,絲毫看不出是個宮人,“奴才會爲您處理好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