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獄窟?”
陳觀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但僅僅從蒼淵那凝重的語氣和“獄窟”二字,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險。
“那是什麼地方?”
“一處古戰場遺跡,也是……一座天然牢籠。”蒼淵的聲音帶着一絲追憶與冷意,“上古年間,此地曾發生驚天大戰,無數強者隕落,怨氣、煞氣、死氣交織不散,形成了一片獨特的絕地。後來,大夏王朝及周邊勢力,將一些罪大惡極、卻又因各種原因不能立刻處死的囚徒,流放於此,任其自生自滅。”
“裏面不僅有環境本身的凶險,更充斥着被遺棄的囚徒、躲避仇家的亡命徒、以及被煞氣侵蝕變異的各種詭異生物。那裏是法外之地,戮是唯一的法則。”
蒼淵看着陳觀,目光銳利:“在那裏,你能見到世間最的惡意,最瘋狂的戮。你要做的,不是去戰鬥,而是去‘看’。”
“用你的眼睛,去看那些亡命之徒是如何搏的,去看他們身上凝聚的‘戮之勢’!那是在無數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最直接、最暴戾的‘勢’!對於初悟‘控己’的你而言,是絕佳的磨刀石。”
陳觀心中凜然,同時也涌起一股強烈的期待。與妖獸搏,終究隔了一層。而與人,與那些在絕望和瘋狂中掙扎的囚徒搏,才能真正體會生死之間的大恐怖。
“我去。”陳觀沒有任何猶豫。
“很好。”蒼淵點頭,“記住,進去之後,收斂一切氣息,跟着我。除非我讓你動手,否則,只準看,不準動!你的‘破妄’和初窺門徑的‘控己’,在那些真正的老怪物眼裏,還不夠看。”
第二天,天色未亮,蒼淵便帶着陳觀出發,深入黑山林。
越往深處,林木越發高大陰森,光線晦暗,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壓抑氣息。尋常鳥獸蹤跡近乎絕跡。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開的山壁。山壁下方,有一個漆黑的山洞入口,高約數丈,仿佛巨獸張開的喉嚨,散發着陰冷、死寂的氣息。洞口周圍的岩石呈暗紅色,像是被鮮血浸染了無數歲月。
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腐臭味,從洞內飄散出來。
這裏,便是黑山獄窟的入口之一。
洞口附近,散落着一些不知名生物的骨骸,以及幾具早已腐爛、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人類屍體,無聲地訴說着此地的危險。
“跟緊我。”蒼淵低喝一聲,周身那股沉凝如山的氣息微微擴散,將陳觀也籠罩在內,邁步便踏入了那漆黑的洞口。
一入洞窟,光線驟然暗淡,溫度也下降了不少。通道蜿蜒向下,崎嶇不平,石壁上布滿了各種爪痕、劍痕,以及早已涸發黑的血跡。
“本源之眼!”陳觀在心中默念,悄然催動了能力。
眼前的黑暗變得清晰起來,同時,他“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空氣中,彌漫着無數灰黑色、暗紅色的氣流,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緩緩流動、糾纏,充滿了暴戾、怨恨、絕望的負面情緒。這便是此地積聚不散的煞氣與死氣!它們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着生靈的神智。
而在一些角落裏,他甚至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扭曲的、由純粹負面能量凝聚而成的詭異影子——煞靈!
蒼淵帶着他,如同兩道幽靈,在復雜的洞窟通道中無聲穿行。他對這裏的地形似乎極爲熟悉,總能避開一些能量特別混亂、危險的區域。
前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隱約傳來了兵刃交擊的聲音和瘋狂的嘶吼聲。
蒼淵打了個手勢,兩人悄無聲息地靠近,隱藏在一塊巨大的鍾石後。
只見前方一處較爲開闊的洞窟中,兩名形容枯槁、衣衫襤褸的囚徒正在瘋狂廝。
一人使刀,刀法狠辣刁鑽,招招不離要害,眼中只有嗜血的瘋狂。另一人用爪,指甲烏黑尖銳,身法詭異,如同鬼魅,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
他們沒有華麗的靈力光芒,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搏技巧,以及那股凝聚到極致、幾乎化爲實質的慘烈氣!
陳觀屏住呼吸,“本源之眼”全力催動,仔細觀察着這兩人。
在他的視野中,這兩人周身都籠罩着一層濃稠的、暗紅色的“勢”!這“勢”並非單純的能量,更夾雜着他們的精神意志——瘋狂、絕望、以及對生存最極致的渴望!
使刀者的“勢”凌厲無匹,集中於他的刀鋒,每一刀揮出,都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絕,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斬開。但他的“勢”過於極端,忽略了自身的防御,在陳觀眼中,他每一次全力揮刀時,肋下都會出現一個極其短暫的能量空檔。
用爪者的“勢”則陰險詭譎,如同毒蛇,不斷遊走,尋找着使刀者“勢”的縫隙。他的力量並不凝聚,反而有些渙散,但勝在變化多端,難以捉摸。
“看明白了嗎?”蒼淵的聲音如同蚊蚋,在陳觀耳邊響起,“這就是最底層的‘戮之勢’。他們被環境和絕望成了野獸,只剩下戮的本能。他們的‘勢’充滿了破綻,但也因此,更加直接,更加危險。”
陳觀默默點頭,將這兩人的搏方式、力量運轉、以及那獨特的“戮之勢”深深印入腦海。
就在這時,那使刀者抓住用爪者一個細微的遲緩,猛地一刀劈下,氣勢慘烈!用爪者似乎避無可避!
然而,就在刀鋒臨體的瞬間,那用爪者眼中閃過一絲狡詐與瘋狂,竟不閃不避,任由刀鋒砍入自己的肩膀,同時他的利爪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如同毒蛇出洞,直使刀者的咽喉!
“噗嗤!”
利爪後發先至,瞬間洞穿了使刀者的喉嚨!
使刀者眼中的瘋狂凝固,龐大的“勢”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轟然消散。而那用爪者,雖然肩膀重傷,卻發出了如同夜梟般得意的怪笑,拖着殘軀,踉蹌着消失在洞窟深處的黑暗中。
一場搏,以如此慘烈而突兀的方式結束。
陳觀心中震動。這就是獄窟的法則嗎?爲了勝利,可以不惜以傷換命,甚至同歸於盡?這種裸的、毫無保留的戮,帶給他的沖擊,遠勝於之前與妖獸的戰鬥。
“感受到了嗎?”蒼淵的聲音將他從震撼中拉回,“在這裏,仁慈和猶豫,是比弱小更致命的原罪。你要學的,不僅是他們的戮技巧,更是他們那種在絕境中,爲了活下去不惜一切的……狠厲!”
接下來的幾天,蒼淵帶着陳觀如同幽靈般在黑山獄窟的外圍區域遊弋。
他們見證了更多的戮。有形單影只的囚徒在絕望中自我了斷;有數人爲了爭奪一塊發黴的食物或是某處相對安全的棲身地而爆發的混戰;也有被煞氣徹底侵蝕,淪爲只知戮怪物的可憐人……
陳觀看到了各種各樣的“戮之勢”。有的狂暴,有的陰冷,有的詭詐,有的絕望……他將這些一一記下,與自己初悟的“控己之勢”相互印證。
他漸漸明白,所謂的“控己”,並非要將自己變得如同磐石般一成不變,而是要像水一樣,能夠據不同的敵人、不同的環境,隨時調整自身的“勢”,或剛猛,或柔韌,或迅疾,或沉穩。
同時,他也開始嚐試,在不催動“本源之眼”的情況下,僅憑直覺和對氣機的感應,去捕捉那些亡命徒身上的“勢”。這是對“控己之勢”的進一步錘煉,要求他的精神必須高度集中,身心徹底合一。
數的觀摩,讓陳觀的氣質悄然發生了變化。他原本的沉靜中,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冷冽,眼神也更加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黑暗。
這一天,蒼淵帶着他來到一處相對偏僻的通道。
“看也看得差不多了。”蒼淵停下腳步,看着陳觀,“是時候,親自感受一下了。”
他指了指通道前方,一個正背對着他們,在石壁上挖掘着什麼的身影。那人身材瘦,氣息陰冷,大約有開竅境中期的修爲,在這獄窟外圍,算是不弱的好手。
“這個人,交給你了。”蒼淵的聲音平靜無波,“記住,用你的‘破妄’,用你感悟的‘勢’,了他。”
陳觀心髒猛地一跳,深吸一口氣,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
他沒有絲毫猶豫,如同捕食的獵豹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通道的陰影之中,朝着那個毫無察覺的囚徒,緩緩靠近。
他的第一次獄窟戮,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