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矜的手掌被她按在溫熱柔軟的肌膚上,隔着薄薄的紗裙,能清晰感受到她心髒有力的跳動。
一下又一下,急促而劇烈。
他周身的冷意漸漸消散,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覺地放輕。
沈清嫵感受到他的鬆動,越發將姿態放低。
她往陸矜懷裏縮了縮,聲音悶悶的:“只有世子爺在,妾身才能稍微安心一點……您別推開妾身,好不好?”
溫熱的氣息透過衣料滲進來,讓陸矜的喉結又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他沉默着,沒有說話,也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她將自己的手按在口。
窗外的風聲似乎更遙遠了些,屋內只有燭火跳躍的輕響,還有兩人交纏在一起的、略顯沉重的呼吸。
他沉默了片刻,那片刻的寂靜像被拉得很長,長到沈清嫵的心跳都跟着放緩。
終於,他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原本冷冽的聲線染上了幾分沙啞的磁性,輕得像一聲嘆息:“嗯。”
一夜荒唐。
天剛蒙蒙亮,檐角還掛着未消的霜花,暖爐裏的炭火燃得只剩一點餘溫。
沈清嫵醒得早,靠在軟枕上,側身望着身旁空蕩蕩的錦被。
那裏還殘留着一絲屬於陸矜的清冽墨香,提醒着昨夜的溫存並非夢境。
昨夜他指尖拂過她鬢角碎發時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發間。
原來冷淡如陸矜,也會有這般繾綣的時刻。
他沒有推開她的依賴,默許了她的糾纏。
她偏頭啐了自己一口。
沈清嫵啊沈清嫵,你如今滿心滿眼都是算計,竟也會被這點轉瞬即逝的溫存勾得心神蕩漾?
這般沉溺,這般失神,與自尋死路何異?
上輩子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收回紛亂的思緒,眼底的柔情漸漸褪去。
按規矩,府中的姨娘們,每辰時都要去靖安院給沈明珠請安。
從前她在沈家,給李氏晨昏定省,低眉順眼,連大氣都不敢喘。
如今她正得寵,名分上雖不及沈明珠這個正妃,卻也不必再像從前那般卑躬屈膝。
更何況,她偏要恃寵而驕。
她故意不去請安,就是要試探沈明珠的底線。
沈清嫵太了解沈明珠了,她心高氣傲,又沒什麼城府,最是受不得半點委屈和挑釁。
一旦被激怒,便會失了分寸,慌了手腳,到時候只會急着發泄怒火,本顧不上權衡利弊。
越急就越容易出錯,這是沈明珠與生俱來的弱點。
沈清嫵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就是要着沈明珠先動手,着沈明珠犯錯。
只要沈明珠敢主動來找她的麻煩,無論是什麼手段,她都有把握接得住,甚至能將計就計。
搖枝端着溫水進來時,正瞧見她倚在軟枕上,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搖枝,”沈清嫵抬眸望向搖枝,“去靖安院給世子妃回話,就說我昨夜驚悸未平,夜半又發了低熱,頭暈得厲害。今的請安,怕是去不成了。”
搖枝心領神會,臉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連忙應下:“是,奴婢這就去。”
與此同時,靖安院的暖閣裏。
沈明珠正歪在榻上,由丫鬟伺候着描眉。
暖閣裏燒着上好的銀絲炭,暖意融融。
銅鏡裏映出她姣好的面容,眼底卻積着化不開的鬱氣。
昨在沈家,可算是讓她恨得牙癢。
她這個正牌世子妃,竟被一個妾室壓得抬不起頭,當着那麼多賓客的面丟盡了臉面。
還有她的娘,被杖責得丟了半條命,如今還臥病在床,生死未卜!
一想到沈清嫵依偎在陸矜身邊的嬌柔姿態,沈明珠就氣得渾身發抖。
她正想着今請安時,要如何借着規矩讓沈清嫵難堪,門外就傳來小丫鬟怯生生的回話聲。
“世子妃,汀蘭院的搖枝說,沈姨娘昨夜驚悸復發,夜半還發了低熱,頭暈得起不了身,今怕是不能來請安了。”
“什麼?”
沈明珠猛地抬手,揮開了丫鬟手裏的眉筆。
那支精致的螺子黛“啪”地一聲斷在妝台上,墨粉濺了滿桌。
她霍地站起身,一張臉因暴怒而扭曲:“她倒是會裝!昨在沈家戳瞎春秀眼睛的時候,怎麼不見她頭暈?怎麼不見她起不了身?”
旁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們紛紛跪倒在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那回話的小丫鬟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磕頭如搗蒜:“世子妃饒命!奴婢只是個傳話的,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啊!”
沈明珠眼底的怒火更盛,目光死死剜在那小丫鬟身上。
她滿心的怨懟正無處發泄,這小丫鬟恰好撞在了槍口上。
她冷哼一聲,抬腳就朝着小丫鬟的心口踹了過去。
力道之大,竟將那瘦弱的丫鬟踹得連連後退,狠狠撞在身後的架子上。
架子上的瓷瓶滾落下來,“哐當”一聲摔得粉碎。
小丫鬟疼得蜷縮在地上,哭着求饒:“世子妃饒命,奴婢知錯了!”
“把她拖下去!”沈明珠全然不理會,只厲聲吩咐,“杖責三十,關到柴房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給她飯吃!”
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樣將那小丫鬟拖了出去。
小丫鬟的哭喊聲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暖閣外,只留滿室狼藉。
沈明珠喘着粗氣,口的怒火卻半點未消。
她煩躁地踱着步,一腳踢翻了身邊的花幾。
花幾上的盆栽摔落在地,泥土撒了一地。
她看着滿室的狼藉,心中的怒意更甚。
恰在此時,貼身丫鬟綠錦端着一碗燕窩款款進來,見狀不驚反笑。
綠錦像是早已習慣,只輕手輕腳地將燕窩放在桌案上,溫聲開口:“主子這是何必呢?爲了一個沈清嫵,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值得。”
沈明珠回頭瞪她:“她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裝病不來請安,故意打我的臉!她就是仗着世子爺寵她,才敢這麼囂張跋扈!”
綠錦目光掃過暖閣裏瑟瑟發抖的丫鬟們,語氣瞬間冷了下來:“一群沒用的東西,世子妃氣成這樣,你們就只會杵在這兒添堵?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嗎?”
聽罷,一衆丫鬟如蒙大赦,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暖閣裏終於清淨了下來,綠錦這才轉身回到沈明珠身邊。
她語氣重新軟下來:“主子,您消消氣。沈清嫵不過是仗着幾分寵愛作妖,不值得您動這麼大的肝火。”
沈明珠眼眶一紅:“你當我是爲了這點小事生氣?綠錦,我嫁進來四了!四,世子爺他一次都沒來過我房裏!”
她猛地抬手,狠狠捶了一下身旁的桌案。
“外頭那些人怎麼看我?定是背地裏嚼舌,說我這個正妃連個庶女出身的妾室都不如!我沈家嫡女的臉面,都被他和沈清嫵踩在腳下了!”
眼淚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順着她姣好的臉頰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她卻倔強地別過頭,抬手狠狠拭去眼淚。
她沈明珠,從小就是被人捧着、哄着長大的,何曾受過這樣的冷遇?
沈清嫵憑什麼跟她搶?憑什麼占着世子爺的寵愛?
綠錦連忙上前,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撫:“主子,您別傷心。世子爺只是一時被沈清嫵的狐媚手段迷了眼,等新鮮勁過了,自然會把她拋在腦後。”
沈明珠冷笑一聲,眼底滿是譏諷:“再這麼下去,別說新鮮勁,怕是連世子妃的位置,她都想肖想!”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心底的怒火:“綠錦,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幫我想想辦法,我今一定要讓陸矜到我房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