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了鋪位後,知青點裏一片混亂。
有人嫌棄地抖着發黴的稻草,揚起一陣嗆人的灰塵。
有人拎着自己帶來的薄被,看着那黑乎乎的床板,臉都綠了。
“這也太破了吧!”
“我的天,這能睡人嗎?”
“早知道多帶兩床被子了……”
怨聲載道,此起彼伏。
蘇婉寧沉默地走到自己那個角落的鋪位前。
她先是用手帕仔細擦拭清洗了一遍床板和周圍,然後從那個小小的布包裏拿出一條白床單。
她將床單鋪在草席上,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抗。
然後將自己的被子疊得方方正正,整個過程安靜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
周圍幾個女知青看着她這副“裝模作樣”的樣子,交頭接耳地小聲嘀咕起來。
“喲,還挺講究。”
“資本家小姐的架子就是大。”
“到了這兒還端着呢,看她能端多久。”
蘇婉寧聽到了,但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只是將那本沒有封皮的舊書,小心翼翼地放在枕頭邊。
陳才就在蘇婉寧的對面。
他沒有急着鋪床,而是將自己那個空癟的帆布包往床頭一放,然後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整個宿舍的布局。
順便記下每個人的位置和習慣性朝向。
誰睡覺會打呼嚕,誰睡得淺,誰喜歡半夜起來上廁所,他都能通過簡單的觀察判斷出來。
這些信息會成爲他今晚行動的參考。
劉峰站在門口,雙手抱,居高臨下地掃視着衆人。
“都收拾好了吧?”
“收拾好了就跟我去大隊部領工具,明天一早就要分配工作下地活!”
“別以爲來了這兒就能偷懶,不好活就拿不到公分!”
他的話說得很重,帶着一股子威脅的意味。
衆人面面相覷,卻也不敢反駁,只能默默跟着他往外走。
陳才混在人群裏,臨走前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蘇婉寧。
她還坐在那個角落裏,安靜得像是被世界遺忘了。
……
夜幕降臨,知青點裏終於安靜下來。
累了一天的知青們,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床上,很快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陳才躺在硌人的木板上,閉着眼睛,心裏開始盤算。
等到後半夜,大家都睡死過去就是他動手的時候。
不能太誇張,先從最基礎的改善睡眠開始。
一個舒適的床墊,一床保暖的被子,一個合適的枕頭。
還得想個辦法隔絕視線藏起來才行。
對了,那塊深色的雨布正好用得上。
凌晨兩點,宿舍裏鼾聲四起。
陳才這才悄無聲息地坐起來。
他先從空間裏取出一塊深灰色的厚帆布,用幾顆圖釘,悄悄地在自己的床鋪外側拉起了一道簡易的簾子。
將自己和外界隔離開來。
動作輕柔,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簾子後面就是他自己的小天地。
陳才心念一動,將那層溼的稻草收入空間,換上了一張薄的防床墊。
上面鋪了柔軟的羽絨床單,接着是一床輕便又保暖的被子和一個高度正好的膠枕。
做完一切後,他又用一些老舊的床單、枕套掩蓋起來。
外面是難度,簾子裏面是度假模式。
這感覺真不賴。
不過還得盡快想辦法弄個自己的小房子才行,不然和他們住一起太不方便了。
陳才躺在柔軟的床墊上,舒服得差點嘆出聲來。
這才是人該睡的地方啊。
……
第二天一早,睡得腰酸背痛的知青們陸續醒來。
一個男知青打着哈欠伸懶腰,走路時不小心扯掉了陳才掛着的簾子。
簾子後的景象讓起來的衆人瞬間呆住。
只見陳才的鋪位上,被子雖然疊成了普通的“豆腐塊”,但那蓬鬆的高度明顯不是一層薄被和稻草能有的效果。
“我去,陳才你這被子也太厚了吧?”
“是啊,看着就暖和!”
“你昨晚睡得怎麼樣?”
衆人豔羨不已,紛紛圍了上來。
劉峰也走了過來,眯着眼睛打量着陳才的鋪位,投來懷疑的目光。
“陳才,你這被子哪來的?”
陳才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嗨,我媽怕我睡不慣,給我被子裏多絮了好幾層棉花,又塞了床我爸單位發的舊軍毯,死沉死沉的。”
“我背着這玩意兒上火車,差點沒把我累死。”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衆人聽了都是一陣羨慕。
“你媽對你真好。”
“是啊,我媽就給我帶了一床破被子。”
“唉,早知道我也多帶點東西了。”
劉峰聽完解釋這才轉身離開。
“行了行了,都別圍着了,趕緊洗漱,一會兒還要分配工作下地活呢!”
衆人這才散開,各自收拾去了。
陳才不動聲色地將簾子重新掛好,心裏鬆了口氣。
第一步算是過了。
洗漱的地方在院子外面的一口井邊。
知青們排着隊,用冰冷的井水胡亂抹了把臉,就算是洗漱完了。
陳才站在隊伍的最後面,不緊不慢地等着。
他注意到蘇婉寧也在隊伍裏。
她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安靜地排着隊,不跟任何人說話。
輪到她打水的時候,她彎腰提起木桶,卻因爲力氣不夠,桶裏的水晃了一下,差點灑出來。
旁邊一個壯實的女知青看到了也只是冷笑一聲。
“喲,大小姐連桶水都提不動啊?”
“這以後下地活,可怎麼辦喲?”
周圍幾個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蘇婉寧咬着唇,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握緊了桶把。
陳才走上前,伸手接過了她手裏的木桶。
“我幫你提吧。”
蘇婉寧抬起頭,那雙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驚訝。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陳才提着水桶,走到一旁的空地上,放下。
“你洗吧。”
蘇婉寧道了聲謝後蹲下身,用手捧起冰冷的井水,輕輕拍在臉上。
陳才站在一旁,沒有離開。
那幾個女知青看到這一幕,又開始竊竊私語。
“喲,還有人獻殷勤呢。”
“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
“嘖嘖,這成分可不好,小心惹得一身哦。”
陳才聽到了,但他連頭都沒回。
蘇婉寧洗完臉,站起身,看了陳才一眼。
“謝謝你。”
她的聲音很輕,但很清晰,還帶着些少女的靈動。
陳才擺擺手。
“舉手之勞而已。”
說完,他轉身離開,沒有說太多話。
兩人的關系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相處才能加深,不能之過急。
蘇婉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那雙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