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雙全和王秀梅故作鎮定，不時用眼神交流，似乎在商量着如何應對。
而鄭耀宗和鄭桂香則耷拉着腦袋，恨不得把頭埋進褲襠裏。
黃公安也不廢話，直接開始審，張雙全自然是不承認的，一口咬定就是看着孩子可憐，想要領養。
鄭耀宗也有了底氣，跟着張雙全說是領養，還說周鳳芹最近腦子有問題，之前都同意了，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開始亂發瘋。
周鳳芹一聽這話，肺都氣炸了。
再也忍不住，像只炸毛的母雞般跳了起來，指着鄭耀宗破口大罵。
“鄭耀宗你個殺千刀的！家裏哪就窮得揭不開鍋了，一個小姑娘都喂不飽！分明是你出去賭輸了錢，想賣了女兒抵債！”
她又轉向鄭桂香，唾沫星子橫飛：“還有你，鄭桂香！你個長舌婦！一天到晚遊手好閒，不幹正事！幫着你弟弟坑害自家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呸！不要臉！”
罵完，她還不解氣，又指着張雙全和王秀梅，怒吼道：“你們這對黑心肝的玩意兒！嘴上說得比唱的還好聽，什麼‘看孩子可憐’，‘想讓她過上好日子’，你們是讓孩子過好日子嗎？分明就是想要殘害我們勞動人民！”
“一家子爛心爛肺的東西，活該斷子絕孫沒兒子，呸！該！”
“我們一家在農村，靠着勞動養活自己，就是吃糠咽菜都光榮，要你們假好心！”
她轉向公安同志：“同志啊，你不要被他們欺騙了。他們就是資產階級思想作祟，想剝削我們勞動人民！摧殘祖國花朵，迫害未來接班人！”
王秀梅一直沒有生育，經常被人指指點點，被娘家婆家議論，最恨別人提起這事。
現在聽周鳳芹當着這麼多人面說自己斷子絕孫，氣得什麼都不管了，哪裏還顧得上維持自己的人民教師形象，“轟”地站起身指着周鳳芹尖聲大叫。
“你這個滿嘴噴糞的蠢婆娘！你才斷子絕孫！”
“你個沒見識的泥腿子懂個屁！”
“當初有多少人家上門，求着我們買他們的女兒，我們都沒答應！”
“要不是看鄭桂香一再說你女兒好話，說她幹活麻利，我們才不會選她！早知道你們這麼不講理，我們才不買……”
話沒說完，張雙全的臉就白了！
這蠢東西，怎麼把實情給說出來了！
他一把捂住了王秀梅的嘴，沖着黃公安賠笑臉。
“公安同志，她太激動了，不是那個意思……”
可惜晚了。
黃公安目光犀利，把王秀梅說的話本記了下來，由不得她抵賴。
事情清楚了，黃公安也不囉嗦，走到張雙全兩口子和鄭家姐弟跟前，嚴肅地說：“走吧，跟我們走一趟。”
張雙全和王秀梅一聽，腿都軟了，差點兒癱在地上。
鄭耀宗麻着膽子，愣頭愣腦問了一句。
“去哪兒啊？”
“你說去哪兒？”黃公安掃他一眼。
“公安同志，我們錯了，我們知道錯了！”張雙全比鄭耀宗腦子清楚，哭喪着臉求饒，“我們就是一時糊塗，這事兒還沒辦成呢，不算數啊！”
鄭耀宗也反應過來，和鄭桂香跟着哭嚎。
“我們也不知道這事犯法啊，就是想讓女兒過得好一點。”
“我哪都不去，我要回家……”
一時間，屋裏哭聲震天，像在給誰開追悼會。
鄭桂香在哭上很有一套，扯着嗓門，抑揚頓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家裏的困難。
”我不能去啊……”
“我家上有年老的公婆，下有三個孩子，就指着我和我男人掙工分啊……”
“你們把我抓走了，這一家老小可怎麼活啊……”
她越說越傷心，哭得死去活來，捶胸頓足，嘴裏喊着：“我就是想着做個好事啊，幫個忙，真沒壞心思啊！”
鄭耀宗也是哭得“昂昂”的：“我是個老實人啊，世代貧農，根紅苗正，沒做過壞事，你們不能抓我啊！”
張雙全和王秀梅則一個勁兒求公安同志高抬貴手，給他們改正的機會。
黃公安被他們哭得腦仁兒嗡嗡響，心裏也犯起了嘀咕。
買賣人口的罪名確實不小，可鄭家人確實不容易，張雙全兩口子又是鎮上的老師，平時表現還算良好，買賣也沒成，沒造成什麼嚴重後果……
他走出房間，抹了把臉上的汗，向領導匯報了情況，詳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和各方的態度。
領導聽完匯報，沉默了一會兒，指示道：“現在政策強調教育爲主，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既然事情還沒造成嚴重後果，就按未遂處理，給他們辦個學習班，留在鎮上接受勞動改造，好好反省反省。另外，受害者家庭那邊也要做好安撫工作，不要傷了他們的感情。”
公安同志得了指示，回到房間，屋裏的哭聲沒停歇。
他用力咳嗽了兩聲，大家忙止了哭聲，眼巴巴看着他，等着最後的結果。
公安同志清了清嗓子，面色嚴肅地道：“你們這事性質惡劣，影響極壞，必須嚴肅處理！”
鄭耀宗和鄭桂香嚇得臉色煞白，又開始哭起來。張雙全和王秀梅也臉色難看，死死咬着嘴唇，身體不住哆嗦。
瞧這架勢，不會真槍斃吧？
“但是……”
公安同志話鋒一轉，四人重新打起精神，緊張地盯着他。
公安同志放緩語氣，“但是，考慮到你們之間有親屬關系，屬於人民內部矛盾，這次就不追究刑事責任了。但是處罰不能少！”
公安同志轉向鄭耀宗，語氣嚴厲：“鄭耀宗，你身爲招娣的父親！怎麼能爲了錢把她賣了呢？！犯這樣嚴重的錯誤！還有鄭桂香，你們姐弟倆必須在生產隊大會上做深刻的檢討，接受群衆的監督！”
命保住了，不會被槍斃，也不會被判刑，鄭耀宗大鬆口氣，連忙點頭稱是。
“我一定好好反省！”
鄭桂香卻又哭起來。
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好處費沒拿到，還要在全公社做檢討，這臉丟大了！
公安同志不理理她，轉向張雙全和王秀梅。
“你們夫妻倆是人民教師，更應該以身作則，怎麼能知法犯法呢？這件事影響很惡劣！我們會和你們學校協商，對你們進行通報批評！”
說完又宣布道：“經過領導研究決定，你們四個要去縣革委會辦學習班，接受爲期十五天的勞動改造，好好反省反省！”
公安同志最後看向周鳳芹母女：“周鳳芹同志，鄭招娣同志，你們的遭遇我們深表同情。你放心，以後如果再遇到類似的情況，你只管及時向我們反映，我們一定會爲你做主！”
周鳳芹也知道這事不涉及到階級立場問題，又沒有成爲事實，公安同志最多只能這樣處理。
但她還是覺得處罰太輕，她得讓張家人付出更大的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