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掛在茅草屋的草穗上,我已經在空地上用木炭畫好了一幅簡易的部落地圖。姜玄伯、後羿和木公圍着地圖站着,腳邊的石斧和藤筐還帶着晨露的溼氣。遠處傳來婦女們搗米的石臼聲,節奏均勻,像爲這場議事敲打着節拍。
“從今天起,部落要分四組做事。” 我用樹枝指着地圖上的不同區域,“耕種組二十人,由阿禾的男人帶隊,負責把剩下的粟米地侍弄好,再開墾東邊那片荒地,種上速生的蕎麥。”
後羿突然開口,石矛在手裏轉了個圈:“開墾荒地得用不少力氣,要不要我派幾個獵手幫忙?”
“不用。” 我搖了搖頭,樹枝指向地圖上的山林,“你們有更重要的事。狩獵組三十人,歸你管,分成三隊,一隊守西邊山谷,一隊探北邊林子,還有一隊跟着你去東邊的沼澤,聽說那裏有野牛群。” 我頓了頓,加重語氣,“記住,盡量抓活的,特別是帶崽的母牛。”
姜玄伯皺起眉,手裏的木杖在地上戳出個小坑:“抓活的費勁,還不如殺了直接帶肉回來實在。”
“活的能產奶,能生崽。” 我撿起塊石子壓在地圖的沼澤位置,“肉吃完就沒了,活牛是能下金蛋的雞。” 這話顯然超出了他們的認知,三人都愣在原地,眼神裏滿是困惑。我沒多解釋,轉而指向工具組的區域:“木公,你帶十五個手藝好的,把所有石斧、石矛都磨一遍,按我畫的樣子改 —— 斧刃要窄,矛尖要長,柄上纏浸過樹脂的藤蔓。”
木公的眼睛亮了,粗糙的手指在石斧刃上比劃着:“窄刃劈木盾更省力?”
“不僅省力,還能劈開縫隙。” 我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銳角,“銳角壓強更大,這個以後再跟你說。”
最後,我指向部落中心的空地:“剩下的婦女和半大孩子組成後勤組,負責曬肉幹、編藤筐、修補獸皮,巫嫗帶兩個細心的婆娘管草藥,特別是止血和消炎的,多備着。”
話音剛落,姜玄伯的木杖重重敲在地上,震起一片塵土:“首領!您這是在幹什麼?” 他的聲音帶着壓抑的火氣,彩繪的臉在晨光裏漲得通紅,“您是要帶領我們打贏姬軒轅的人,怎麼管起曬肉幹、編筐子這種瑣事來了?”
後羿和木公也跟着點頭,顯然認同姜玄伯的話。獵手們扛着石矛從旁邊經過,聽到爭吵都停住腳步,遠遠地觀望。
我把樹枝插進土裏,轉身直視着姜玄伯:“玄伯,你說說,打仗靠什麼?”
“靠石斧!靠勇氣!” 姜玄伯舉起木杖,杖頭的獸骨閃着光,“靠神農尺的庇佑!”
“那石斧是哪來的?” 我追問,“勇氣能當飯吃嗎?神農尺能替我們種粟米嗎?”
一連串的問題讓姜玄伯張着嘴說不出話。我撿起塊粟米餅,掰成兩半:“你看這餅,沒有耕種組的人,我們吃什麼?沒有狩獵組的人,我們的獸皮和肉從哪來?沒有工具組,我們拿什麼去劈姬軒轅的木盾?”
我把半塊餅塞進他手裏:“後勤組的婆娘編十個藤筐,就能多裝兩石粟米;曬五十斤肉幹,就能讓戰士在阪泉多撐三天。這些不是瑣事,是我們能不能活下去的根基。”
姜玄伯捏着粟米餅,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根彎曲的木杖。突然,他重重嘆了口氣,木杖斜斜地杵在地上:“首領說得對,是我老糊塗了。”
“不是糊塗,是以前沒人教過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對後羿說,“狩獵組今天就出發,記得帶兩個後勤組的婆娘,她們知道哪種植物能引誘野牛。” 又看向木公,“工具組先用舊石器練手,我中午畫新樣式給你。”
三人齊聲應着,轉身分頭行動。後羿吹了聲口哨,三十個獵手很快在空地上集合,石矛和木弓在晨光裏泛着冷光。木公已經帶着人往地窖走去,手裏的石鑿敲擊石板的聲音清脆響亮。
姜玄伯還站在地圖旁,用腳把剛才戳出的小坑撫平。我走過去時,他突然說:“首領,您真的不一樣了。以前您只教我們怎麼打仗,現在……”
“現在知道打仗不光靠打。” 我接過他的話頭,看着婦女們已經開始在空地上鋪開獸皮,孩子們幫着遞藤條,“姬軒轅的木盾再硬,也擋不住餓肚子的兵。我們要做的,是讓每個族人都知道,我們不是在爲首領打仗,是在爲自己的粟米地、自己的牛群、自己的孩子打仗。”
遠處傳來野牛的哞叫聲,應該是狩獵組出發了。姜玄伯抬頭望去,晨光裏,三十個身影像箭頭一樣扎進山林,石矛的尖端閃着細碎的光。他突然笑了,臉上的彩繪被皺紋擠成一朵花:“我這就去告訴巫嫗,多煮點草藥湯,給開荒的漢子們補補。”
我看着他拄着木杖走向巫嫗的茅草屋,突然覺得這塊用木炭畫的地圖活了過來。耕種組的身影在粟米地起伏,像涌動的綠浪;工具組的石錘聲節奏越來越快,像跳動的脈搏;後勤組的藤筐越堆越高,像築起的城牆。
陽光升高了些,照在神農尺上,尺身的綠光在陽光下流轉,仿佛在呼應着這片土地上的新生機。我知道,這只是開始,但至少,我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 不是邁向阪泉的戰場,而是邁向更堅實的生存根基。
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抱着捆曬幹的草藥經過,看到我時怯生生地停下,把草藥往我手裏塞。我接過草藥,指尖觸到她掌心的溫度,突然想起現代超市裏包裝精美的蔬菜,想起那些從不需要擔心下一頓飯的日子。
或許,所謂的文明,就是從學會分工開始的。從每個人只盯着自己的石斧,到懂得爲別人編一只藤筐,爲遠方的獵手曬一塊肉幹。
工具組傳來一陣歡呼,木公舉着把磨好的石斧跑過來,斧刃在陽光下閃着寒光。他把石斧遞到我面前,聲音裏帶着驕傲:“首領您看!按您說的磨的!”
我接過石斧,掂量着它的重量,斧柄纏着的藤蔓防滑又結實。這或許算不上什麼神兵利器,但在這片土地上,在這些人手裏,它就是改寫歷史的希望。
遠處的山林裏,狩獵組的牛角號聲隱隱傳來,悠長而有力,像在回應着工具組的歡呼。
我握緊石斧,看向阪泉的方向。姬軒轅,你的玄鳥陣再厲害,能擋得住三百個爲自己而戰的人嗎?
答案,很快就會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