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通道裏的消毒水味裹着鐵鏽氣息,像冰冷的蛇鑽進鼻腔。張玄清肋下的鱗甲在每一次呼吸中刮擦着第五根肋骨,青銅鏡緊貼胸口傳來的搏動與驪山深處那根泵送邪能的地脈血管隱隱共振。飽食計數在骨髓深處無聲跳動:10364/100000。他站在空無一人的站台邊緣,腳下是幽暗的軌道深淵,黑暗中彌漫着腐肉與硝煙混合的異臭——這味道不似人間,倒像從歷史裂縫裏滲出的屍臭。
“信號最後消失點就在正下方,”磐石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帶着電子幹擾的嘶啦聲,“深度異常,熱成像顯示……下面有東西在動,數量很多。”
話音未落,隧道深處猛地卷出一股陰風,裹挾着刺骨的冰寒和若有若無的嗚咽。懷中的青銅古鏡驟然變得滾燙!鏡面深處,驪驪山地脈那條暗紅血管瘋狂搏動,但這一次,血管末端分叉出的細密支流並未指向富士山,而是詭異地向下蜿蜒、鑽透岩層,連接向腳下這片地鐵網絡的黑暗核心!
嗚——嗚——嗚——!
一陣尖銳、淒厲、如同老式防空警報的嘶鳴毫無征兆地撕裂死寂!聲音並非來自廣播,而是直接穿透岩壁、軌道、骨骼,在每個人的顱腔內瘋狂震蕩!站台慘白的燈光瞬間熄滅,應急燈亮起詭異的幽綠。隧道深處,兩道刺目的車頭燈如同地獄睜開的眼睛,猛地刺破黑暗!
末班地鐵進站了。
沉重的車廂裹挾着陰風滑入站台,車門無聲洞開。慘白的燈光從車廂內瀉出,照亮了內部景象——空無一人。只有冷冰冰的金屬座椅和光潔的地板。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的、如同陳舊博物館展櫃打開的灰塵味,混合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甜膩。
張玄清一步踏入車廂。
就在他踏入的瞬間,車門“嗤”一聲關閉,如同巨獸合攏了嘴巴。車廂猛地一震,毫無征兆地加速!巨大的慣性將他狠狠摜在冰冷的金屬門板上!窗外飛逝的廣告燈箱光影被拉長、扭曲成模糊的色帶,速度遠超地鐵應有的極限!
嗡——!
車廂頂部的電子顯示屏猛地亮起!屏幕上不再是站點信息,而是閃爍起模糊、跳幀的維多利亞時代黑白剪影——旋轉的馬車輪、禮帽紳士的側影、霧氣彌漫的石板街道……如同老式放映機卡頓播放的默片。與此同時,車廂廣播裏的機械女聲瞬間扭曲變形,變成一個沙啞、疲憊、帶着濃重倫敦東區口音的男聲:
“下一站……白教堂區(Whitechapel)……1888年……請帶好您的……恐懼……”
聲音帶着無盡的怨毒和嘲弄,在封閉的車廂內回蕩。
咔嗒……咔嗒……
輕微卻清晰的異響從身後傳來。張玄清猛地回頭!
只見車廂中部,原本空無一人的一排藍色塑料座椅上,毫無征兆地浮現出十幾個模糊的“人影”!他們如同褪色的顯影液裏浮出的照片,輪廓由虛轉實。穿着破舊的維多利亞式工裝、肮髒的蕾絲裙、漿洗得發硬的襯衣……皮膚是死屍般的灰敗,眼窩深陷,瞳孔擴散成一片死寂的漆黑。他們僵硬地端坐着,如同蠟像館裏蒙塵的展品。
突然,所有“乘客”齊刷刷地轉過頭!頭顱轉動的角度僵硬得能聽到頸椎摩擦的“咯咯”聲!數十雙空洞漆黑的眼窩,瞬間聚焦在張玄清身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着血腥、內髒腐臭和廉價香水味的死亡氣息,如同爆炸般瞬間充斥了整個車廂!那氣味帶着跨越百年的冰冷惡意。
嘶啦——!
仿佛有無形的利刃劃過空氣!距離張玄清最近的一個穿着工裝背帶褲的“乘客”,脖頸處毫無征兆地裂開一道平滑如鏡的切口!暗紅色的血如同噴泉般飆射而出,濺在冰冷的車窗上!那乘客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頭顱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只有一點皮肉連着,空洞的眼睛依舊死死盯着張玄清!暗紅的血液沿着地板縫隙流淌,散發出刺鼻的鐵鏽腥氣。
這只是一個開始!
嘶啦!嘶啦!嘶啦!
令人牙酸的切割聲連成一片!車廂內所有的“乘客”身上同時爆開致命的切口!喉嚨、胸膛、腹部……暗紅的血霧瞬間彌漫!斷肢、內髒碎片混合着粘稠的血液四處飛濺!前一秒還死寂的車廂,瞬間化作血腥的屠宰場!那些被“開膛”的乘客並未倒下,反而在噴涌的鮮血中僵硬地站起身,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聲,拖着殘缺的身體,如同提線木偶般,邁着僵硬而迅捷的步伐,朝着張玄清撲來!染血的地面留下粘稠的足跡。
張玄清眼神冰冷,不退反進!覆蓋暗青鱗甲的左臂肌肉賁張,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砸向沖在最前的一具血屍!同時,右手並指如劍,指尖金光一閃!
轟!噗嗤!
鱗甲包裹的鐵拳如同重錘砸在朽木,那血屍的胸膛瞬間塌陷,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整個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撞翻一片座椅!指尖金光則精準地點在另一具血屍的眉心!蘊含道家真炁的指力如同燒紅的鋼針,瞬間洞穿那空洞的腦殼!血屍的動作戛然而止,直挺挺地後仰倒下!
但更多的血屍悍不畏死,踩着同伴的殘骸蜂擁而至!腐爛的惡臭撲面而來,沾滿污血的爪子抓向他的咽喉、心口!車廂狹窄的空間瞬間被死亡填滿!
“給我開!”
張玄清發出一聲低吼,左臂鱗甲青光大盛,猛地橫掃!如同揮舞一柄沉重的戰斧!刺耳的骨骼碎裂聲中,兩具血屍被攔腰掃斷!粘稠的內髒和斷骨四處飛濺!他借勢向後急退兩步,後背重重撞在駕駛室的合金隔離門上!
門上鑲嵌的防爆玻璃窗後,一個穿着現代地鐵司機制服的身影僵硬地坐在駕駛座上,身體微微抽搐。他的頭以一個詭異的角度低垂着,看不清面容,只有一截慘白的脖頸暴露在慘白燈光下。更詭異的是,他的雙手死死抓住操縱杆,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身體卻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正以一種非人的、機械般的頻率猛力向前推壓着操縱杆!每一次推壓,都讓地鐵的速度提升一分!
張玄清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滾燙的心頭精血混合着殘存道炁,狠狠噴在冰冷的隔離門上!血珠觸碰到合金門板的瞬間,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寒冰上,發出“嗤嗤”的聲響!
“天地無極,破障!”
他左手覆蓋鱗甲的五指如鉤,指尖瞬間覆蓋上一層冰冷的金屬光澤,狠狠摳入門板邊緣!那堅硬的合金竟如同軟泥般被他撕裂!右手緊隨其後,捏着一張燃燒着赤金光芒的“破煞符”,閃電般從撕裂的縫隙中塞了進去,精準地拍在司機抽搐的後背上!
轟!
符籙爆發!金色的火焰瞬間包裹住司機!一聲淒厲非人的慘叫從司機喉嚨裏擠出!他僵直的身體如同被點燃的汽油桶,劇烈地燃燒起來!那雙死死抓住操縱杆的手瞬間被燒成焦炭!
失去控制的操縱杆猛地回彈!
滋啦——!!!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從車底傳來!所有車廂的燈光瞬間熄滅!高速行駛的地鐵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喉嚨,在巨大的慣性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車輪與軌道劇烈摩擦,迸射出耀眼的火花!整個車廂如同被投入攪拌機,劇烈地顛簸、扭曲!張玄清被狠狠甩飛,身體撞在冰冷的車廂壁上,喉頭一甜!那些撲來的血屍如同被割倒的麥子,翻滾着、碰撞着,發出骨骼碎裂的悶響!
巨大的慣性終於被抵消,地鐵帶着刺耳的刹車聲,歪斜地停在了隧道中央。
短暫的死寂後,車窗外,隧道兩側的應急燈苟延殘喘地亮起,投射出昏黃搖曳的光線。然而燈光所及之處,景象令人頭皮發麻!
隧道粗糙的水泥牆壁上,布滿了無數道新鮮的、縱橫交錯的劃痕!每一道劃痕都深達數寸,邊緣鋒利,像是被巨大的金屬利爪硬生生刨開!新鮮的、尚未幹涸的暗紅色血肉和破碎的衣物纖維如同惡心的塗鴉,沾滿了牆壁!濃烈的血腥氣和鐵鏽味混合着硝煙的氣息,幾乎令人窒息!
空氣中彌漫着低頻的嗡鳴,如同無數只巨大的黃蜂在耳膜深處振翅。在這嗡鳴聲中,隧道深處,無數點幽藍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亮起!一點、兩點、十點、百點……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光芒由遠及近,伴隨着沉重、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咚!咚!咚!
如同巨錘敲打着大地!
幽藍的光芒勾勒出輪廓——是“人”!無數個穿着厚重、肮髒的土黃色軍大衣、頭戴如同昆蟲復眼般的圓形防毒面具的身影!他們的動作僵硬卻整齊,如同被統一操控的傀儡軍團,正邁着沉重的步伐,從隧道深處如同潮水般涌來!防毒面具的鏡片後,兩點幽藍的鬼火代替了眼睛,死死鎖定着停泊的地鐵車廂!冰冷、貪婪、帶着毀滅一切的惡意!
更讓張玄清瞳孔驟縮的是,這些“防毒面具士兵”手中緊握的,並非步槍,而是巨大的、鏽跡斑斑的工程鐵鎬!鎬尖閃爍着寒光,上面沾滿了暗紅的碎肉!
“二戰亡靈……被邪陣喚醒的工兵……”張玄清瞬間明白了牆壁上那些恐怖的抓痕來源。這些被邪力強化的亡靈工兵,力量遠超常人!一旦被他們靠近,整列地鐵會被瞬間拆成碎片!
“磐石!切斷這區段所有供電!”張玄清對着通訊器嘶吼,聲音在劇烈喘息中顯得沙啞撕裂,“軌道帶電是它們的力量源頭!”
“明白!三十秒後強切!”磐石的聲音斬釘截鐵。
張玄清不再猶豫,身形如電,撞開駕駛室燒焦的殘骸,沖向主控台。主控台大部分屏幕已經碎裂,線路冒着火花。他的目光瞬間鎖定在操控列車動力的主操縱杆基座處——那裏並非光滑的金屬,而是赫然鑲嵌着一個巴掌大小的、非金非木的暗黃色操作盤!操作盤表面布滿細密的同心圓紋路,中心位置,一個極其微小卻無比清晰的符號在幽暗中閃爍着微光——一個由圓規與直角尺組成的徽記!
共濟會標志!
但在這個標志最核心的交叉點處,一點細微的暗紅光芒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那是一個更小的、扭曲的倒五芒星印記!
張玄清眼中寒光爆射!覆蓋鱗甲的左手猛地抓住那冰冷的操作盤,五指瞬間爆發洪荒巨力!同時,右手緊握的青銅古鏡狠狠按在操作盤中心的共濟會標志之上!
“給我開!!!”
咔嚓!
一聲脆響!暗黃色的操作盤應聲碎裂!碎片飛濺!露出了下面隱藏的一個……如同船舵般的金屬操縱杆握柄!握柄非金非石,觸手冰冷沉重,表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如發絲的秦篆符文!一股極其古老、晦澀、帶着空間撕裂感的能量波動瞬間彌漫開來!
時間所剩無幾!隧道中沉重的腳步聲和金屬摩擦聲如同死亡的鼓點,越來越近!幽藍的鬼火光芒已經將車廂外部映照得一片慘綠!
張玄清毫不猶豫,左手緊握那冰冷的握柄,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向下一按!
嗡——!!!!
一聲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宇宙洪荒深處的沉悶震鳴,猛地從地鐵下方、從隧道深處爆發開來!整個空間劇烈扭曲、震蕩!車廂如同狂風巨浪中的小舟瘋狂搖晃!隧道兩側的應急燈瞬間全部爆裂!飛濺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
緊接着——
轟隆!!!!
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隧道頂部,那厚重的鋼筋混凝土穹頂,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向下塌陷!巨大的水泥塊、扭曲的鋼筋如同暴雨般砸落!砸在車廂頂棚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煙塵瞬間彌漫!
然而,預想中岩石層塌陷的景象並未出現!
煙塵稍散,透過破開的巨大穹頂窟窿向上望去——沒有岩層,沒有泥土,沒有城市的地基管道!
只有一片……無垠的、深邃的、仿佛凝固的墨藍色虛空!
在這片虛空中,無數顆冰冷、死寂的巨大星辰靜靜地懸浮着,構成了一幅龐大、清晰、令人靈魂凍結的獵戶座星圖!星辰之間,由粘稠、如同融化瀝青般的暗黑色光流連接着,緩緩流淌、旋轉!整個星圖散發出冰冷、浩瀚、非人的宇宙威壓!而在星圖的核心位置——獵戶座的腰帶三星處,一個巨大的、由純粹黑暗構成的漩渦正在緩緩旋轉,散發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一股源自亙古星空深處的、比九幽更深沉的冰冷意志,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隧道!張玄清胸前的青銅古鏡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燙!鏡面深處,富士山的邪雲瘋狂翻涌,徐福模糊的身影似乎在狂笑!而鏡面倒映出的星圖漩渦中,隱約有無數只冰冷、漠然的巨大眼睛,正緩緩睜開!
獵戶座的星芒如同冰冷的探針,穿透彌漫的煙塵,精準地刺在張玄清肋下蔓延的鱗甲之上。鏡面深處,富士山的邪雲漩渦正瘋狂攫取着星圖散逸的冰冷能量,飽食的計數在張玄清骨髓深處劇烈震顫,無聲地跳向更深的刻度。這星空旋渦並非終點,僅僅是另一條邪鏈的開端——驪山深處,八千泥俑眼窩中沉睡的血光,正在星圖映照下悄然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