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入學第一餐
就在新生們被這神奇的“多媒體教科書”吸引，禮堂裏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嘆和翻書聲時，李建國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了，書籍課後自行研讀。現在，請移步‘五味閣’，學校爲大家準備了迎新午宴！吃飽喝足，下午還要開班會！”
迎新午宴？
王大偉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肚子，想起昨晚那碗差點送他歸西的“陰陽二氣湯”，心裏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五味閣，也就是那個由豬圈改造的食堂，此刻彌漫着一股更加復雜、更加挑戰人類嗅覺極限的氣味。
幾張油膩膩的長條桌拼在一起，上面擺滿了，姑且稱之爲菜肴的東西。
穿着油污圍裙的富貴師傅站在一旁，胖臉上堆着熱情洋溢的笑容，拿着個大勺，挨個介紹：
“來來來！同學們別客氣！嚐嚐咱們五味閣的特色！”
“這道——‘九轉大腸’！取蓬萊仙草滋養之靈豬精華部位，輔以忘川彼岸花蕊醃制，文火慢燉七七四十九個時辰！滋陰補陽，洗滌靈根！”
盤子裏是幾段黑乎乎、油光發亮、散發着難以形容的、仿佛下水道混合了腐爛花瓣的刺鼻氣味的大腸！
旁邊一個新生湊近聞了一下，臉色瞬間由白轉青，捂着嘴幹嘔起來。
“這道‘三昧真火炒雞蛋’！以純陽三昧真火猛火爆炒，鎖住金烏精氣！固本培元，增長靈力！”
盤子裏是一堆焦黑如炭、散發着濃烈焦糊味的碎塊，根本看不出雞蛋的原型。
“這道——‘冰魄玉髓羹’！采集昆侖萬年玄冰之髓，佐以瑤池仙露調和，清心明目，滌蕩神魂！”
碗裏是一坨粘稠的、灰白色的、半凝固的糊狀物，表面還漂浮着幾塊可疑的、像碎骨頭渣子似的冰晶。
“還有這個‘龍肝鳳髓燴靈蔬’！呃……龍肝鳳髓暫時缺貨，用錦雞肝和野雉骨髓代替了，但靈氣一樣充沛！輔以靈田特供……野菜！強筋健骨，脫胎換骨！”
王大偉看着面前這一桌子名字一個比一個唬人、賣相一個比一個驚悚、氣味一個比一個上頭的“仙家珍饈”，感覺自己的胃在瘋狂抽搐。
這哪兒是迎新宴？這分明是生化武器的活體實驗！
其他新生也好不到哪去，一個個苦着臉，拿着筷子，對着面前的盤子，如同面對毒藥。
終於，一個瘦小的新生實在忍不住了。他鼓起勇氣，夾起一小塊“三昧真火炒雞蛋”，閉着眼塞進嘴裏。
剛嚼了兩下，他的表情瞬間扭曲，仿佛吞下了一塊燃燒的炭！
強烈的焦苦味和詭異的腥氣直沖天靈蓋！
“嘔！”
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彎腰，將嘴裏的東西連同胃裏的酸水，一股腦地全吐在了地上！
穢物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混合着桌上的怪味，殺傷力翻倍。
“放肆！”
一聲炸雷般的怒喝響起！如同平地驚雷！
鍾馗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整張長桌都震了三震！
他豹眼圓睜，絡腮胡子根根倒豎，指向那個嘔吐的新生，手指間電光繚繞！
“浪費仙糧！褻瀆灶神！不知死活！”
鍾馗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給我去操場！好好反省！”
話音未落，他那只電光閃爍的右手對着那新生凌空一指！
滋！
一道細小的藍白色電弧精準地擊中那新生的後心！
那新生身體猛地一僵！
臉上的痛苦表情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茫然和空洞。
他的眼神失去了焦距，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猛地挺直！
然後，以一種極其僵硬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般的步伐，同手同腳噔噔噔地沖出了食堂！
目標直指外面塵土飛揚的大操場！
所有人都驚呆了！眼睜睜看着那個新生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沖到操場邊，撿起一把破掃帚，然後用一種非人的速度，瘋狂不知疲倦地開始掃地！
塵土被他掃得漫天飛揚，動作快得出現了殘影！
“禁……禁身術？”有個高年級學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衆人感覺一股寒氣瞬間包裹全身。
這比掌心雷還恐怖啊！這直接把人變成掃地機器人了！
食堂裏瞬間死寂。
所有新生看着那個在操場上瘋狂掃地、掀起小型沙塵暴的身影，又看看桌上那堆“仙家珍饈”，最後看看鍾馗那張凶神惡煞的臉和他指間跳躍的電弧……
咕咚。
不知是誰，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接着，像是接到了無聲的指令。所有新生，包括王大偉，都視死如歸地拿起了筷子。
閉眼！屏息！夾菜！塞進嘴裏！機械咀嚼！強行吞咽！
動作整齊劃一，如同在進行敢死沖鋒前的悲壯儀式。
食堂裏只剩下壓抑的咀嚼聲和偶爾被噎住的悶咳。
王大偉夾起一塊焦炭般的“炒雞蛋”，閉着眼塞進嘴裏。
那玩意兒又苦又澀又硬，還帶着一股濃烈的煙火燎毛味，嚼在嘴裏如同嚼着燒焦的木炭渣。
他強忍着嘔吐的沖動，梗着脖子，硬生生咽了下去！食道被刮得生疼。
他又舀了一勺那灰白色的“冰魄玉髓羹”。
冰涼粘稠的糊狀物滑入口腔，味道如同放了半個月的石灰水，入口還有細微沙礫感。
他幾乎是靠着強大的求生本能，才沒把它吐出來。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被這頓“豬食盛宴”折磨得靈魂出竅時——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突然從胃部升騰而起！
這股暖流像滴入水中的顏料，迅速擴散開來，流向四肢百骸！
所過之處，昨晚“陰陽二氣湯”殘留的灼痛感、被天仙門吸力拉扯的肌肉酸痛感，都像盛夏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春風沐體的舒暢感！
仿佛堵塞已久的河道被瞬間疏通，幹涸的土地迎來了甘霖！
緊接着，一股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力量感，仿佛沉睡的火山被喚醒，開始在他體內緩緩滋生、涌動！
雖然還很微弱，如同涓涓細流，但那種充盈的感覺，卻無比清晰！
他感覺自己好像變輕了？精力也似乎恢復了一些？
“咦？”王大偉驚疑不定地放下勺子，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頭。
開始他以爲是自己被這些“仙肴”弄出了幻覺，驚慌的看向四周。
原來不止是他，其他幾個強忍着吃下東西的新生，臉上也先後露出了驚愕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有人試着揮了揮手臂，有人輕輕跳了跳，都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
“呵呵。”李建國的聲音適時響起，
“感受到了嗎？同學們！這頓飯，可不只是填飽肚子那麼簡單！”
他站起身，走到長桌前端，目光掃過一張張驚疑不定的年輕臉龐。
“這些食材，雖然其貌不揚，甚至……嗯，味道獨特了些，”他瞥了一眼桌上那些黑暗料理，面不改色，“但它們都蘊含着天地靈氣，經由富貴師傅的獨特手法烹制，正是打開你們凡俗軀殼，溝通天地靈氣的第一把鑰匙！”
“你們吃下的，是引子！是媒介！是通往仙路的敲門磚！”
李建國的聲音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從此刻起，你們體內淤塞的經脈已被初步疏通，沉睡的靈根已被悄然喚醒！你們，已經不再是純粹的凡夫俗子！而是擁有了仙靈之體的——預備役神仙！”
預備役神仙？！
這個詞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新生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剛才被食物折磨的痛苦和鍾馗威懾的恐懼，瞬間被巨大的震驚和難以抑制的狂喜所取代！
“我……我有仙靈之體了？”
“真的！我感覺到了！身體裏有股氣在動！”
“我也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哈哈哈！老子要成仙了！”
短暫的死寂後，食堂裏爆發出巨大的歡呼和議論聲！
剛才還如同嚼蠟、難以下咽的“黑暗料理”，此刻在新生的眼中，瞬間變成了無上珍饈！
色香味、意形養……在靈力面前變得無足輕重！
力量才是一切！才是成爲神仙的可能！
“快吃！別浪費！”
“富貴叔！再來一碗那個大腸！”
“對對對！那個羹也給我來點！”
新生們如同餓了三天的狼，雙眼放光，爭先恐後地撲向桌上的菜肴！
風卷殘雲，大快朵頤！剛才還避之不及的“九轉大腸”，此刻被爭搶得供不應求！場面一度失控，咀嚼聲、吞咽聲、滿足的喟嘆聲響成一片。
王大偉也加入了搶食大軍。
他再次夾起一塊焦黑的“炒雞蛋”，這一次，他不再覺得它苦澀難咽。
他仔細地咀嚼着，享受着那股微弱但持續的暖流在體內流淌，帶來力量充盈的奇妙感覺。
只是這“仙家盛宴”的和諧氛圍並沒有持續太久。
“肅靜！”鍾馗那如同雷霆般的聲音再次炸響，瞬間壓過了所有喧鬧。
他黑着臉，如同門神般杵在食堂門口，指間電光噼啪作響。
“吃飽了？有力氣了？”鍾馗環視着瞬間安靜下來的新生，聲音冰冷，“那就給我坐好！聽清楚接下來的規矩！”
新生們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剛剛升騰起的興奮和狂熱瞬間冷卻，趕緊正襟危坐，大氣不敢出。
鍾馗從他那件敞懷的赭紅色官袍裏，掏出一卷厚厚的竹簡，譁啦一聲展開，聲音如同金鐵交鳴，開始宣讀：
“《華夏民俗科學職業學院學生行爲規範暨天條戒律實施細則》！
第一條：尊師重道！凡辱罵師長、背後詆毀者，視情節輕重，罰抄《清心咒》百遍至千遍不等，或由紀律處施以‘禁言咒’三日！情節惡劣者，掌心雷伺候！”
“第二條：勤學苦練！凡無故曠課、逃學、考試作弊者，罰打掃‘孽鏡台’十日！或由任課教師施以‘頭懸梁錐刺股’術強制學習！屢教不改者，上報天庭，扣除功德，延遲畢業！”
“第三條：友愛同窗！凡打架鬥毆、欺凌弱小、偷盜財物者，視情節輕重，罰挑弱水百擔！或由王靈官隊長安排‘黃巾力士陪練套餐’！致傷致殘者，廢去修爲，逐出師門！”
“第四條：愛護公物！凡損壞學校財物（包括但不限於桌椅板凳、門窗玻璃、花花草草）者，照價賠償！無力賠償者，以勞役抵債！損壞珍貴法器、典籍者，以私通妖魔論處，直接物理超度！”
“第五條：儀容整潔！凡衣衫不整、蓬頭垢面、有辱仙門形象者，罰清洗全校師生衣物（包括襪子、內衣褲）！由孟婆老師監督執行！”
“第六條：嚴守門禁！凡未經許可，私自離校者，視爲叛逃！由校保安隊追回，施以‘穿心鎖’禁錮靈力，罰清掃全校廁所（含化糞池）直至畢業！”
“第七條：男女有別！凡擅入異性宿舍區域者……”
……
鍾馗一條條念下去，語速不快，但字字如錘，敲打在新生們的心上。那一條條匪夷所思、嚴苛至極的懲罰措施，聽得新生們臉色發白，冷汗涔涔。
這哪兒是校規？這分明是監獄管理條例！不，比監獄還狠！
“憑什麼啊！這規矩也太多了吧！”
“洗內衣內褲？掃廁所？挑弱水？這是修仙還是勞改？”
“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們要人權！我們要自由！”
終於，有新生忍不住了，小聲地抗議起來。
有了帶頭的，衆人不滿的情緒如同火星落入幹草堆，瞬間點燃！
抱怨聲、質疑聲越來越大。
“嗯？！”
鍾馗猛地合上竹簡，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他豹眼一瞪，凶光畢露！
一股恐怖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食堂！
空氣瞬間凝固！他指間的電光噼啪爆響，如同即將出籠的凶獸！
“我話說完，你們誰反對……”他的聲音冰冷生硬，帶着森森殺氣，“站出來！讓本官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想嚐嚐天罰的滋味？！”
所有的不滿和抗議，在這絕對的力量和殺意面前，被碾碎成了齏粉，隨着窗外戈壁灘的狂風吹散無蹤。
食堂裏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新生們壓抑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食堂裏安靜的落針可聞。
王大偉也縮着脖子，感覺脖子上的“天仙孝帶”勒得更緊了。
煩躁、壓抑、憋屈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
這破學校，從環境到夥食，從分班到規矩，沒一樣順心的！
這哪是修仙聖地？這分明就是個管理森嚴、毫無人性的變態監獄！
他煩躁地抬起頭，目光無意識地掃向食堂那扇破舊的、糊着發黃報紙的窗戶。
窗外，戈壁灘的烈日依舊毒辣。
一張幹癟黧黑、布滿皺紋的老臉，正緊緊地貼在髒兮兮的玻璃窗上！
正是早上那個對他拋飛眼的掃地老頭！
他佝僂着身子，努力踮着腳，那雙藏在高度數老花鏡片後面的小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王大偉！
眼神依舊復雜難明，充滿了審視、探究，還有那揮之不去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猥瑣！
當王大偉的目光與他對上的瞬間——
老頭那幹癟的嘴角，再次緩緩咧開，露出了那幾顆參差不齊的黃牙。
然後，對着窗內的王大偉，用力地——
擠！了！擠！眼！
又是一個飛眼！
王大偉渾身一哆嗦，他猛地低下頭，心髒狂跳，胃裏一陣翻騰，剛剛吃下去的那些“仙珍”仿佛都變成了冰冷的石頭，墜的胃難受。
他痛苦地閉上眼，內心發出無聲的哀嚎：
“造孽啊……這破地方，絕對是監獄……還是TM大漂亮國那種變態監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