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消散後的第三日,天衍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沈微站在星象閣的觀星台前,指尖劃過溼漉漉的窗櫺。雨霧中,天衍城的輪廓朦朧如幻,那些被修正的星軌氣路正隨着星輝緩緩流淌,像一條條蘇醒的銀河。
“天工閣有動靜了。”赤練推門而入,雨水打溼了她的紅衣下擺,左臂的疤痕在水汽中泛着淡淡的粉,“他們在城外的黑鬆林設了‘論道台’,揚言要和你比一比誰的功法更‘正宗’。”
“論道?”墨塵抱着剛養熟的化靈陣盤,哼了一聲,“我看是鴻門宴!這群雜碎肯定沒安好心!”
沈微拿起謝臨留下的星圖,上面標注着黑鬆林的位置——那裏正好是天衍大陣靈氣流轉的薄弱點,像人身上的“軟肋”。
“他們不是想比功法。”沈微指尖點在黑鬆林的標記上,“他們是想在那裏設陷阱,毀掉天衍大陣的靈氣節點。”
天工閣的目的從來不是“比輸贏”,而是要證明他們篡改的規則才是“正宗”,進而徹底掌控修士的修煉之路。毀掉靈氣節點,就能讓天衍城的修士再次陷入功法紊亂的困境,屆時天工閣再拋出“修正版”,自然能收攬人心。
“那我們去不去?”赤練握緊短刃,火焰般的眸子裏燃着戰意,“正好燒了他們的論道台,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正宗’!”
“去。”沈微將星圖折好收起,眼神清亮,“但不是去比功法,是去拆陷阱。”
她轉頭看向墨塵:“前輩,能在黑鬆林外圍布下‘活陣’嗎?要能隨着靈氣流動自動變化的那種。”
墨塵拍着胸脯道:“放心!這幾日我把大地陣典的‘移形陣’養得差不多了,別說隨靈氣動,隨風雨動都成!”
三日後,黑鬆林。
論道台設在一片開闊的谷地,是用黑石壘成的高台,周圍插着十幾面黑色旗幟,上面繡着天工閣的標記——一只握着刻刀的手,正雕琢着星辰。
谷地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修士,有天衍城的,也有從周邊城鎮趕來的,顯然都想看看這場“正宗之爭”的結局。
“聽說了嗎?天工閣的使者是位築基後期的大能,據說修煉的是‘天工正法’,能瞬間辨別功法真僞!”
“那沈微才煉氣期吧?怎麼跟人家比?”
“不好說……她連星軌氣路都能修正,說不定真有過人之處……”
議論聲中,一個穿着灰袍的中年修士走上論道台,面容普通,卻帶着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慢。他正是天工閣的使者,魏成。
“諸位靜一靜!”魏成的聲音帶着靈力,清晰地傳遍谷地,“今日我天工閣設此論道台,不爲爭鬥,只爲澄清——近日流傳的所謂‘修正功法’,實爲篡改傳承的邪術!真正的正道,當以我閣《天工正法》爲準!”
他揚手祭出一卷玉簡,靈氣注入,玉簡上的文字化作金光,在空中組成一篇功法氣路圖,看似流暢,卻在沈微眼中布滿了細微的紅線——這《天工正法》竟和《噬靈功》同源,都是以消耗壽元爲代價的速成功法!
“好一派胡言!”墨塵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們那破功法吸人壽元,還好意思叫正法?”
魏成瞥了他一眼,冷笑:“無知老叟,懂什麼?此乃‘以小損換大益’,修成之後便能一步登天,區區壽元何足掛齒?”
他的目光轉向人群中的沈微,帶着一絲玩味:“沈道友,既然你說自己的修正功法是對的,敢不敢上台一證?”
沈微走出人群,赤練和墨塵緊隨其後。雨水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鬆葉灑下,在她身上鍍上一層金邊。
“不必比。”沈微的聲音清亮,“你的《天工正法》有十三處傷己氣路,其中七處藏在注解裏,看似增益,實則在悄悄挖丹田根基。比如這句‘氣沖紫府’,本該緩行三寸,你卻改成了‘疾行五寸’,短期能提升修爲,長期下去,紫府會被靈氣沖裂,神仙難救。”
她一邊說,一邊隨手在地上畫出氣路圖,用石子標出傷己的節點,清晰明了,連不懂功法的修士都能看出其中的凶險。
魏成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你……你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試試便知。”沈微看向人群中一個面色潮紅的修士,“這位道友,你最近是不是總覺得頭痛欲裂,夜裏盜汗?”
那修士一愣,連忙點頭:“是!沈道友怎麼知道?”
“因爲你練了天工閣的‘正法’。”沈微道,“疾行五寸的靈氣沖得你紫府生疼,再練三日,你就會靈智受損,變成瘋子。”
修士嚇得臉色慘白,癱坐在地上。
周圍的修士譁然,看向魏成的眼神頓時充滿了警惕和憤怒。
“好個天工閣!竟敢用邪功害人!”
“虧我還差點信了你們的鬼話!”
魏成又驚又怒,他沒想到沈微竟能一眼看穿《天工正法》的缺陷,更沒想到她敢當衆戳穿。他猛地一拍論道台,暗藏的陣紋瞬間亮起——不是攻擊陣,而是“傳聲陣”!
“沈微妖言惑衆,篡改傳承!”魏成的聲音通過傳聲陣放大,帶着蠱惑人心的靈力,“此女與影閣勾結,意圖顛覆修仙界的規則!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清理門戶!”
他說着,猛地催動靈力,論道台周圍的黑色旗幟突然炸裂,化作無數道黑氣,直撲沈微——那是天工閣特制的“蝕靈霧”,能污染修士的氣路,比影閣的鎖靈陣更陰毒!
“小心!”赤練縱身擋在沈微身前,火焰短刃揮舞,燒出一片火海,暫時擋住了黑氣。
“早就等着你動歪心思了!”墨塵祭出移形陣盤,往地上一摔,陣紋亮起,不是固定的形狀,而是化作無數道流動的綠線,像藤蔓般纏繞住黑氣,將其引向谷地外圍的低窪處。
這正是他養了幾日的活陣,能隨着敵人的攻擊改變形態,將傷害引向無害的地方。
魏成見陷阱被破,怒吼一聲,親自沖向沈微,手中多了一柄刻滿紋路的短刀,刀身縈繞着灰黑色的氣路——正是用《天工正法》催動的邪器!
沈微不退反進,手中的《陣紋心經》玉簡亮起銀輝,她將修正後的星軌氣路注入其中,指尖劃過空氣,畫出一道橫跨天地的銀線——那是結合天衍大陣靈氣的“星斬”,既蘊含星辰的浩瀚,又帶着修正後的溫和,剛猛卻不傷人根本。
“鐺!”
銀線與短刀相撞,魏成只覺一股沛然巨力傳來,短刀上的灰黑氣路瞬間被銀線淨化,刀身崩裂出無數細紋。他本人更是被震得倒飛出去,重重撞在論道台上,噴出一口鮮血。
“你……你的氣路……”魏成難以置信地看着沈微,“怎麼可能……”
“因爲我的氣路,從不靠傷害自己換取力量。”沈微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靜,“天工閣所謂的‘規則’,不過是用陷阱和謊言堆砌的牢籠。真正的規則,該是讓每個修士都能安心修煉,而不是在恐懼中步步驚心。”
魏成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忽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地。
周圍的修士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不少曾被天工閣蒙騙的修士更是對着沈微拱手行禮,眼中充滿了感激。
赤練走到沈微身邊,紅衣在陽光下像團燃燒的火焰,嘴角勾起一抹驕傲的笑。墨塵更是得意地摸着胡子,向周圍的人炫耀這是他“半個徒弟”。
沈微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望向遠處雲霧繚繞的山脈,那裏還有無數需要修正的氣路,還有無數等待被打破的陷阱。
但她不怕。
因爲她知道,只要守住本心,將每一道氣路都修正得溫和而堅定,將每一個陷阱都變成通往坦途的基石,總有一天,這天地間的規則,會真正爲修士而存在。
雨過天晴,陽光灑滿黑鬆林,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也將那道修正後的星軌銀線,映得愈發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