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門後的世界,如同地獄的腸腔。

空氣粘稠得仿佛凝固的油脂,帶着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雜着血腥、腐肉、化學藥劑揮發和深紅污血所特有的那種冰冷惡臭的味道。粘稠的暗紅色菌毯幾乎覆蓋了目之所及的一切——地面、牆壁、倒塌的設備殘骸,甚至天花板垂落的斷裂管線。菌毯表面那些搏動的猩紅脈絡在此刻變得異常活躍,如同無數飢餓的血管,貪婪地汲取着彌漫在空氣中的污穢能量。

更令人心悸的是無處不在的精神污染。那股冰冷、混亂、充滿惡意和絕望的意志碎片,如同無形的冰錐,無孔不入地刺向腦海。即便有“清心玉魄”的溫潤白光竭力支撐,陸燃也感到識海如同被無數細針攢刺,陣陣眩暈伴隨着惡心的感覺不斷翻涌。林晚晚和葉紅鷹的臉色更是煞白如紙,呼吸急促,全靠意志強撐着才沒有崩潰。

戰術射燈的光束在這片污穢的黑暗中顯得如此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光束掃過之處,能看到菌毯上不時鼓起一個個蠕動的肉瘤,或者有細小的、如同蛆蟲般的暗紅色生物在其中鑽行。空氣中漂浮着肉眼可見的、散發着微光的猩紅孢子粉塵。

“嘔……”林晚晚忍不住幹嘔了一聲,死死捂住嘴,眼中充滿了生理性的厭惡和恐懼。

“跟緊我!別碰任何東西!”葉紅鷹的聲音在通訊器裏響起,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灰藍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手中的能量探測器,屏幕上的讀數如同瘋了一樣上下跳動,混亂不堪。“幹擾太強了!只能靠記憶和…直覺了!”

她指向一個方向。那裏,原本應該是通道的牆壁,此刻卻被一大片如同活體腫瘤般隆起的暗紅色菌毯肉壁所堵塞,肉壁表面布滿了搏動的血管和不斷分泌粘液的孔洞。

“監控站就在這後面!那條廢棄的維護通道入口……被堵死了!”葉紅鷹的聲音帶着絕望。

陸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那片蠕動的肉壁。他的“噬源”感知在這裏也受到了極大的壓制和扭曲,如同蒙上了一層厚重的血紗。但他依舊能清晰地捕捉到,在肉壁之後,那股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卻頑強的人類生命氣息,以及……與之糾纏在一起的、一種極其隱晦、如同精密鍾表般運轉的純淨能量波動——那是“繭房”!

“沒有路,就開一條路。”陸燃的聲音沙啞,卻帶着斬釘截鐵的決斷。他再次抬起了右手。

這一次,他沒有動用消耗巨大的空間湮滅。指尖跳躍起一縷凝練的藍紫色空間電弧,如同最鋒利的刻刀。他對着那片蠕動的肉壁,五指緩緩收攏。

嗡!

無形的空間之力如同精準的手術刀,在肉壁上強行“切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邊緣閃爍着不穩定電弧的圓形通道!構成肉壁的粘稠污血和菌絲在空間之力的作用下被強行排開、湮滅!

“快進!”陸燃低喝,率先一步跨入通道!清心玉魄的光芒在接觸肉壁的瞬間劇烈波動,發出滋滋的哀鳴!

通道內部更加粘滑狹窄,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腥氣。僅僅幾步之後,眼前豁然開朗,卻又陷入另一種令人窒息的景象。

一個相對寬敞的空間,似乎是設備間的核心區域。這裏的菌毯覆蓋相對稀薄,但污穢能量和精神污染卻達到了頂點!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源頭是地面幾具早已高度腐爛、被菌絲覆蓋、勉強能看出人形的屍體,他們的裝備上有着鐵荊棘的標記。顯然,葉鋒的護衛沒能撐到最後。

而在空間的中央,一個散發着柔和、純淨的乳白色光芒的球形力場,如同淤泥中的珍珠,頑強地存在着。

“繭房!”葉紅鷹失聲叫道,聲音帶着哭腔和狂喜!

那球形力場直徑約三米,表面如同流動的水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污穢。力場內部,隱約可見一個穿着破損傭兵作戰服的男人身影,蜷縮在一張金屬椅子上,頭戴着一個布滿線路的頭盔,連接着身後一個閃爍着微弱指示燈的方形金屬設備——那是“繭房”的獨立能源核心。男人的狀態極其糟糕,面色灰敗,嘴唇幹裂,生命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仿佛隨時會熄滅。

能源核心的指示燈,大部分已經熄滅,僅剩的一兩顆也閃爍着不祥的紅光,顯然已到了崩潰邊緣。

“哥!”葉紅鷹就要不顧一切地沖過去。

“站住!”陸燃厲聲喝止!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繭房”力場與周圍污穢菌毯的交界處!

在那裏,純淨的乳白色力場與暗紅色的污穢能量如同水火般劇烈沖突、相互侵蝕!力場邊緣不斷有細微的漣漪擴散,發出滋滋的聲響。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力場光芒最薄弱的地方,幾縷極其細微、如同活物般的暗紅色能量絲線,如同跗骨之蛆,正頑強地、一點一點地穿透力場屏障,如同毒蛇般,緩慢地向着力場內部蜷縮着的葉鋒延伸而去!

那些能量絲線散發着與深紅女王同源的、冰冷、混亂、充滿吞噬欲望的氣息!

“它在侵蝕‘繭房’!在侵蝕葉鋒!”林晚晚驚駭地捂住了嘴。

“能源快耗盡了!力場在衰弱!”葉紅鷹的聲音充滿了絕望的焦急,“必須立刻切斷連接,救他出來!否則……”

陸燃眼神冰冷如鐵。時間,就是生命!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抬起右手!這一次,目標不是空間,而是那幾縷正在侵蝕“繭房”的暗紅能量絲線!

“噬源!吞!”

掌心的黑洞瞬間浮現!邊緣跳躍的黑焰帶着焚滅萬物的死寂!恐怖的吸力爆發,精準地鎖定那幾縷污穢的能量絲線!

嗤嗤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燙在冰面上!那幾縷暗紅能量絲線劇烈地扭曲、掙扎起來!一股冰冷、混亂、充滿惡毒意志的反噬力量順着吸力猛地沖擊向陸燃的識海!

嗡——!

陸燃身體劇震!胸口的清心玉魄爆發出刺眼的白光,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識海如同被重錘擊中,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一口鮮血涌上喉嚨,又被他強行咽下!但他掌心的吞噬之力毫不動搖,死死咬住那幾縷污穢絲線!

僵持!恐怖的意志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瘋狂撕咬着陸燃的精神防線!清心玉魄的光罩劇烈波動,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幫我……壓制……幹擾!”陸燃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額角青筋暴起,冷汗如雨!

“我來!”葉紅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將一滴殷紅的鮮血滴落在手中的青銅羅盤——“清心玉魄”上!

嗡——!

原本溫潤的白光驟然變得熾烈!一股更加堅韌、更加純粹的精神守護力量爆發開來!雖然無法完全驅散深紅意志的沖擊,卻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投下了一塊巨大的礁石,爲陸燃分擔了巨大的壓力!

陸燃壓力稍減,眼中厲色更盛!吞噬之力猛然暴漲!

噗!噗!噗!

那幾縷頑固的暗紅能量絲線終於被硬生生從“繭房”力場上扯斷、吞噬!在黑洞中化爲虛無!

“就是現在!晚晚!切斷能源連接!”陸燃低吼,聲音嘶啞!

“來了!”林晚晚早已準備就緒,她像只靈活的狸貓,避開地上蠕動的菌絲,沖到“繭房”力場邊緣。她手中拿着一個連接着導線的金屬探針,精準地刺向能源核心側面一個不起眼的應急接口!

滋啦——!

一陣刺眼的電火花閃過!

嗡……

乳白色的“繭房”力場如同斷電的燈泡,光芒瞬間熄滅!那股純淨的能量屏障消失了!

失去了力場的隔絕,外界濃烈到極致的污穢氣息和精神污染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涌向力場中央蜷縮着的葉鋒!

“哥!”葉紅鷹肝膽俱裂,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

陸燃的動作更快!在力場消失的刹那,他如同鬼魅般閃身而入!一把抓住葉鋒的胳膊!入手冰涼僵硬,仿佛抓住了一塊寒冰!

“走!”陸燃低喝,拖着葉鋒沉重的身體,如同拖着一袋沙土,急速後退!

“小心後面!”冷月冰冷的警告聲在通訊器裏炸響!

轟隆隆——!!!

整個地下空間猛地劇烈搖晃起來!如同發生了強烈的地震!頭頂的混凝土天花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塊大塊地剝落、砸下!地面劇烈起伏、龜裂!那些覆蓋在牆壁和地面上的暗紅色菌毯如同被激怒的活物,瘋狂地蠕動、膨脹!無數猩紅的脈絡爆發出刺眼的光芒!粘稠的污血如同噴泉般從裂縫中涌出!

“不好!‘繭房’是這片污染區的能量平衡點!它一消失,整個節點要崩塌了!”林晚晚看着手中瘋狂報警、屏幕一片血紅的探測器,尖聲叫道!

“快撤!原路返回!”陸燃拖着昏迷不醒的葉鋒,對着通訊器怒吼!他的臉色因消耗過度和精神沖擊而慘白如紙,但眼神卻如同燃燒的寒星!

崩塌開始了!

巨大的混凝土塊如同隕石般砸落!斷裂的鋼筋如同死神的標槍般刺下!地面裂開深不見底的縫隙,噴涌着粘稠的污血和猩紅的能量亂流!牆壁上的菌毯肉壁瘋狂蠕動,伸出無數條粘稠的、滴落着強酸的血色觸手,瘋狂地抓向衆人!

“跟上!”冷月厲喝,長劍化作一片冰藍色的光幕,將砸向衆人的混凝土塊和鋼筋凌空斬碎!冰冷的劍氣縱橫,將撲來的血色觸手凍結、劈斷!她如同開路的尖刀,硬生生在崩塌和觸手的狂潮中劈開一條生路!

林晚晚背着沉重的背包,咬着牙,拼命跟上,手中的探測器被她當成了短棍,狠狠砸開一條攔路的觸手!

葉紅鷹緊隨陸燃身側,一邊用手中的大口徑左輪轟擊着不斷涌來的觸手和畸變體(從崩塌的牆壁和裂縫中鑽出),一邊死死盯着陸燃拖着的、毫無生氣的哥哥,灰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血絲和不顧一切的瘋狂。

“呃!”陸燃悶哼一聲!一道從天花板落下的、帶着尖銳鋼筋的混凝土塊狠狠砸在他的源能護甲上!雖然護甲吸收了大部分沖擊,但巨大的力量依舊讓他一個趔趄,喉頭一甜!更糟糕的是,一條粗大的血色觸手如同毒蟒般,趁機纏住了他拖着葉鋒的左腿!觸手上的粘液瞬間腐蝕了作戰服,帶來灼燒般的劇痛!一股冰冷混亂的意志順着觸手瘋狂涌入!

“滾開!”陸燃眼中凶光爆射!右手反手一揮!指尖跳躍的空間電弧瞬間凝聚成一道微型的空間裂痕!

嗤啦!

纏繞左腿的觸手被無聲切斷!斷口處一片虛無!

他毫不停留,拖着葉鋒繼續狂奔!每一步都踏在崩塌的廢墟和狂舞的觸手之間,險象環生!

來時相對安全的廢棄維護通道,此刻也變成了死亡長廊!通道本身在劇烈搖晃、變形!粘稠的污血如同溪流般從管壁滲出!無數細小的、如同血蝙蝠般的畸變體從裂縫中蜂擁而出,發出刺耳的尖嘯撲向衆人!

“別管小的!快走!”冷月的聲音帶着一絲急促!她的劍光舞成了一團冰風暴,將前方擋路的碎石、觸手和畸變體絞成齏粉!冰霜覆蓋地面,暫時延緩了污血的蔓延和觸手的追擊。但她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顯然消耗巨大。

轟隆!一聲巨響!前方一段通道徹底被坍塌的巨石堵死!

“該死!”葉紅鷹咒罵一聲,舉槍就要轟擊。

“讓開!”陸燃低吼!他再次抬起右手!這一次,掌心對準了堵路的巨石!空間之力瘋狂凝聚!

嗡!

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大、邊緣極度扭曲的黑色空間裂痕憑空出現!如同巨獸張開的獠牙!

噗嗤——!

堅硬的花崗岩在空間裂痕面前如同豆腐般被無聲切開!一個不規則的通道被強行打開!

“走!”陸燃第一個沖了過去!冷月緊隨其後,長劍回掃,將試圖從裂口邊緣涌進來的觸手斬斷!

一行人如同在崩塌地獄中亡命奔逃的螻蟻,身後是不斷塌陷的空間、噴涌的污血和瘋狂追擊的觸手狂潮!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和不斷出現的障礙!

每一次強行使用空間之力,陸燃的臉色就蒼白一分,識海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胸口的清心玉魄早已光芒盡失,變成了一塊普通的青銅羅盤。葉紅鷹和林晚晚也到了極限,全靠意志支撐。

終於,前方出現了那扇被強行切開的、通往B4設備間的合金氣密門!門外的通道雖然同樣污穢混亂,但崩塌的跡象明顯減弱!

“快!出口!”林晚晚的聲音帶着哭腔。

衆人用盡最後力氣,沖過氣密門!陸燃反手一揮,一道空間之力狠狠轟在門框上!

轟隆!

扭曲的金屬結構瞬間坍塌,將門後的通道徹底堵死!隔絕了那恐怖的崩塌景象和追擊的觸手!

噗通!噗通!

幾人再也支撐不住,紛紛癱倒在地,劇烈地喘息着,如同離水的魚。空氣依舊污濁,但比起剛才的絕境,已經如同天堂。

陸燃靠在冰冷的、布滿污垢的牆壁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着鐵鏽般的血腥味。他低頭看向自己拖出來的葉鋒。

男人依舊昏迷着,臉色灰敗得如同死人。但微弱的心跳和呼吸證明他還活着。他的右手死死攥着,指縫裏透出一點幽藍色的光芒——那是芯片的另一半!

陸燃的目光落在葉鋒的脖頸處。那裏的作戰服領口被扯開了一些,露出皮膚上一個極其細微的、如同針尖般大小的暗紅色斑點。斑點周圍,有極其細微的、如同蛛網般的暗紅血絲,正極其緩慢地、若有若無地向着周圍的皮膚蔓延……

一絲冰冷徹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陸燃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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